长长的睫毛颤抖,接着,少年的眼睛张开了。那是种纯然黑暗的色泽,没有一丝光,像是阴界最深之处的映照,晴明怔怔地看着起身的少年,发现少年也呆呆地瞧着他,而后道:“你是谁?我……是谁?”
晴明:“……”
银发的阴阳师苦笑,“我是晴明,阴阳师晴明。”
黑色的眸子天真而期盼地凝视着他,“我们认识吗?”
好问题。
晴明柔声道,“抱歉,我失去了记忆。”他抱着微弱的期盼道,“仔细想想,或许你还记得些什么。”
并没有。
埃兰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醒来的时候,和他很近呢,他们是认识的吗?
即使不认识,他想必也是个好人,那种从内而外散发而出的、恬淡温柔的气息,正无声诉说着他的品行。或许是容貌,或许是气息,又或许是醒来第一个见到的缘故,埃兰对晴明很有好感。
和阴阳师的判断相同,少年也觉得,他们大概是认识的。
尽管此时两人都失忆了……
也不知是遇见了什么。
半晌,埃兰摇了摇头,看着阴界之门道:“我能感应到这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就不记得了。”少年眼巴巴地瞧着阴阳师,黑色双眸有些水润,似乎在因为没能帮上忙而懊恼。
晴明面色柔和,“先不要想了,我们下山吧。”
“我们?”少年重复。
“我们。”阴阳师站起来,弯腰拉起少年,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姿势往下流淌,和直垂到小腿的黑发相触,有几缕交织在一起,就如白昼与黑暗的相交。
曙色渐渐漫了上来,天光破晓。
和步履稳定的晴明不同,埃兰蹦蹦跳跳、东张西望,眸子里盛满了好奇。起初,他对岩石都好奇,发现它们随处可见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偶尔会出现的水洼上,又不时去瞧青草和花木,当真是……活泼得很。
是个孩子?
还是说,因为失忆了才会这样?
对了……晴明停下脚步,“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记忆是有深浅之分的。
名字这种东西,应该是记得最牢的事物之一吧?
那可是,最短的咒啊。
对上那双柔和的苍青色双眼,少年只觉得有熟悉的音节从脑海中浮上来,对了,他叫做……
埃兰。
【八神。】
心底突然出现个童音,埃兰眨了眨眼,依照某种莫名的感觉做出了选择,“八神,我叫八神。”
“那么,八神,还记得你多大了吗?”
少年开始掰手指。
他用这最原始的方法数了一会儿,而后苦恼道:“数不清了。”他重复着,“太长了,数不清了。”
用手指的话,超过十就数不清了吧?
晴明扶额。
关于年龄的交谈,自是不了了之,反正,不管八神本来多大,他现在都很小。望着跟着蝴蝶跑远的身影,阴阳师长长叹了口气。
“晴明,过来这边!”
少年在岩石后挥手招呼。
又是哪只漂亮的蝴蝶吗?
好脾气的阴阳师笑了笑,还是走了过去。
到了地方他才发现,岩石的后方,背光的角落里,竟然坐着个小女孩。
粉色和服的女孩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身边放着把油纸伞,和衣服同色的双眼睁大了,自下而上瞧着他们。清澈、柔弱,还有一丝掩盖不住的惊慌,像是初生的小动物一样的神情让人的心不由得柔软下来。
晴明蹲下身,声线柔和,“早安。这位小姐,为何会独身在此呢?”
阴阳师的面容是很有亲和力的。
在他的注视下,粉衣小女孩手指握紧又松开,声音软软的,“我、我不记得了……”
埃兰也蹲下来,“名字呢,名字记得吗?”
小女孩皱起眉,她长得粉琢玉砌,皱眉的动作也很可爱,整个人就像是精致的玩偶娃娃一样,“神乐。”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加重了语气,“我叫做神乐。”
好耳熟啊。
埃兰这样想着,转向三人中(目测)最大的,“晴明,神乐也一起吧?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
“当然。”
这不该是巧合。
昨夜黑夜山上发生了什么,让处在其中的人类都失去了记忆吗?
前往京都的路上,阴阳师这样想着。
他的记忆似乎没有彻底失去,见到某些事物时,会觉得眼熟,有时会想起一些东西。
就比如现在,他好似知道怎样回到自己的宅邸。
晴明在想事情的时候,还是控制住了步子,不至于迈得太大让神乐跟不上。至于八神,对于比山上更多彩的风景,他蹦跶得更欢快了,晴明时常担心人不见——最后,干脆握住了两人的手。
如果有相熟的同僚这时候见到晴明,想必会十分惊讶,这位在享誉京都的大阴阳师左手牵着一个女孩,右手牵着一个少年,脸上还挂着无奈的神色,就像是带着调皮孩子逛街的家长。
太稀罕了。
神乐乖巧地一言不发,埃兰也没有吵闹,甚至没有到处打量。
因为他的注意力突然转移了。
是的,闲下来时,少年想起了突然冒出来的童音。
心灵交流的技巧对于失忆的黑暗神来说并不难,何况还有先前那个说他叫“八神”的声音做示范,【你是谁?怎么可以跟我说话?你认识我吗?我是什么人?我以前做了什么?好奇怪哦我失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