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的抽咽猛的顿住了,口水一呛,脸通红的望向自己的救命稻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看的苏忏满头雾水。
“我以前从没见过姐姐,而且我遇见她时,她带着一张面具……但姐姐的眼睛很好看,像月牙,但总是不见笑。”那孩子绞尽脑汁的形容着,可他所知也有限,成长环境促就性格上的谨小慎微,更不敢妄造扭曲,所以嗫嚅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戴面具的女子?”苏忏沉吟道,他与谢长临交换过一个眼神——今日在集市上,还真就遇到过这么一位带着白面具的女子,只不过集市热闹,就算不是什么灯节,庙会,也会摆出驱魔的面具卖,就算看见了,本也不稀奇。
这么一位擦肩而过的路人,为何要事先布下此局,来为难两个素不相识的公子,苏忏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人——毕竟被他坑过的大楚子民太多,连苏忏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那孩子似乎因为答不上苏忏的问题,诚惶诚恐中眼泪又忍不住簌簌的往下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生怕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将他抛下。
恐怕这孩子生前从无人肯听他好好说话,所以有什么心事,全都放在肚子里,手指头可怜巴巴的拽着苏忏的衣袂,但稍一用力也能扯的出来——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放心吧,这世上无家可归者众而厉鬼却极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恶念,你这孩子心思纯正,以后兴许能投身个富贵人家,不会被耽搁的。”苏忏替他拉了拉不够蔽体的衣裳,幸好人死之后不知寒来暑往,否则今冬严寒,以这孩子的穿着,恐怕也挺不过去。
“等雨停了,我再送你一程吧。”苏忏道。
一生不长,如此苦多。
天转瞬放晴,破晓的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那孩子已经哭累了,抱成一团挨在苏忏身边,眼睛睁的浑圆,深怕这对自己温言细语的神仙只是个幻象。
“走了。”苏忏望着他轻声道。
新的朱砂笔还没有用过,初次点朱砂既不是为了什么苍生百姓,也不是对付什么强悍无匹的魑魅魍魉——单纯送一个孤魂野鬼去投胎。
那孩子仰着脸,身影逐渐稀薄,最终消失在苏忏眼中,那间遮风挡雨的茅草屋也随之零落,原是鬼魂砌来骗过路人的,没有魂魄撑着,不过就是几根茅草三四木柴,别说遮风挡雨,就是点来取暖都磕碜。
没有了这层障碍物,晨光便毫不吝惜的洒了苏忏和谢长临一身,他们昨日避雨的这处乃是位于皇城之外,清源山之下的荒郊野岭。
冬初,草黄树凋,一眼望去四周皆是萧条一片,没有什么遮挡视野的东西,那带着白面具的女子也就显的格外碍眼。
这女人似乎从苏忏和谢长临离开清源观开始就跟着他们,也不怕被发现,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她的装扮特殊,细看来既有大楚的端正,也有游牧民族的精简,袖子与裤腿具是不宽也不长,很方便行动。
也不知暗中观察了多久,见苏忏和谢长临从茅草屋中脱身而出,这女子才松了口气,冷冷清清的眉目上沾染些许微笑,刚要走上前,却见苏忏逃也似的拉着谢长临就走。
“……”女子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溜得飞快”。
苏忏的命格很不好,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容易引起祸端,所以他比一般人敏锐几十倍,麻烦刚有形成的趋势,苏忏就会自觉主动的绕道而行。
他仓皇间拉住了谢长临的手,妖魔血冷,别说是萤火虫,就是洛明这样的长毛野兽只要通了灵,也都跟死人差不多,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只是苏忏少年时营养没跟上,所以气温一降手脚也不保暖,谢长临便常常仗着一身法力,让自己发光发热,而今中了卓月门的暗算,这层法力消失殆尽,苏忏才猛然发觉,这人竟比自己尤要冷上三分。
“阿忏,我不是人,不知冷暖为何,不用太顾念我。”谢长临道。
“……”又来了,那萤火虫的原身莫不是变来骗人的,其实谢长临就是肚子里的蛔虫成的精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此处荒郊野岭已经离清源山很近了,以苏忏的脚程以及符咒的加持,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
但她并不着急,只是轻轻撩过浸了水的长发,将其别至耳后,脸上覆着的那层白色面具也摘了下来。这女子模样很清秀,眼睛似新月,纵使不笑的时候也满含着温柔,但她眉宇微蹙,如愁云拂面,看着略略有些苦相。
苏忏回了清源观,这女子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刚过一个时辰,苏忏重新换了衣服,便有小弟子从前山而来,说是有位女施主求见观主,正跪在陆压道长的金身下,怎么拉都不起来,观主不去见她,她便跪死观中。
“……”苏忏自认为名气不大,比起卓月门或其他几位四处趴趴走的道友,他行事最为低调,所以基本上总是他自己揽麻烦上身,没有麻烦千辛万苦来找他的道理。
这女子却像是认定了苏忏,甚至还在中途设计了拙劣的陷阱来观察他……倘若不是有旧,苏忏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定的原因,非要请动自己出山。
“算了,去看看吧。”苏忏一拢头发,尾巴梢仍是有些潮湿,搭在衣服上不好受,他便随手扯一根青带,将头发绑于脑后,刹那间貌似少年,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