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冠璟摇头,“我认得这副耳环,是我在京城的时候买给她的,这是特制的,只这么一对,再无重样的。”
顾长风回头看看那副耳环,梁冠璟都要魔怔了,他真想把这副耳环远远抛掉,“我看这耳环很寻常,没什么特别的。”
梁冠璟突然就怒了,“那就是她的,背面刻了字的,是个玉字!这种白玉天生像泪滴,不是雕刻的,只这么一对!”
“人死不能复生……”顾长风说了一半,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住嘴。
两滴晶莹的泪自梁冠璟眼中夺眶而出,顾长风跟她相识多年,这是第一次见她哭,他走过去,无声地抱紧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
“没有了她,你还有我,我总是一直守着你的。”他说道。
那天晚上梁冠璟做了一个梦,以前她总是做金戈铁马的梦,梦里大敌当前,红缨飘动,旌旗飞扬,她骑着马下场杀敌,来者的武器有千钧之力,她一个轻巧地翻身,手中寒光一现,那人的脖子里便被划上一道细细的红线,跟着便是漫天喷薄而出的鲜血。她梦见自己骑在马上射箭,准头却不对,敌人怎么都不落马,又或者焦急地在想办法,或者深陷重围,或者杀敌无数,或者又变做小女孩,跟着哥哥们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
她梦见一堆瘦猴子似的孩子跪在那里等人挑选,她买了最瘦的那个,怜香吃下一个肉包子,脸就鼓起来,变成圆脸可爱的大姑娘,冲她嘻嘻而笑。她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梁冠璟努力竖起耳朵却听不见,便斥责她太啰嗦。
她梦见死人堆里微微动了动的小手,便命小厮去刨,把一个孩子挖了出来。一开始她看穿着还以为那是个小男孩,卫士检查了才说是女孩子,她笑道:“女孩儿好,就跟在我身边罢,我有个怜香了,还差个惜玉。”
她骑着马走过大漠风沙,走过山山水水,穿花分柳便来到江南的街巷,远远的拱桥上站着一个人,桃花在岸边怒放,暗香浮动。那人背对着她,三千乌丝在风里轻轻招摇。
“玉儿?”她轻轻唤道。
苏铭玥怀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襁褓上绣着一对交缠的凤凰,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不清孩子的长相,对那凤凰却如此印象深刻。
“玉儿,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她问道,想走过去,却是怎么也走不到她身边。
“玉儿,你是不是在怪我,若不是我带你到边关来,你就不会……”梁冠璟抱着头,自己成了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她记忆里的自己永远意气风发,就没有这般弱小无助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然后那身影突然就在她身边了,她抬起头来,逆光之下,苏铭玥笑得温柔美丽,也不说话,只冲她摇头。
梁冠璟伸出手去,想抓住她。
突然她又离她很远了,她抱着孩子一步一回头,明明在笑着,脸上却滴下泪来。
“前面是悬崖!”她喊着,提醒她。
她却听不见,执意往前走,到那悬崖边,突然就抱着孩子跳了下去。
“啊!”梁冠璟挥舞着双手从噩梦中惊醒。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噩梦。”顾长风按住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大军拔营北上的时候,梁冠璟甚至没有去送别。
顾长风想留下来陪她,被她冷冷地拒绝了。
大军行至三十里地外,顾长风找了个由头,向蔡昆明禀告之后,独自策马出列,朝着相反的方向又回来了。
这一次出现在梁冠璟跟前,被梁冠璟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为什么每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明白呢?我要睡你的时候,你非要等着先成亲,我说不想和你成亲了,你以为我在闹脾气,我跟韩成玦走到一起了,你说我是被他拿了把柄身不由己,那天他来抢亲,你还坚持说我是不情愿的。我现在要你滚,你能不能滚远一点不要再出现了?”
顾长风满腹委屈,“那你这些天跟我……竟不是为了再续前缘?”
梁冠璟低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仿佛世间已空无一物,“不过是消遣罢了,不用放在心上。你早该认清我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断了念想。人生还很长,希望你幸福。”
说罢她大喊:“惜玉,去把我的马牵来!”
顾长风道:“你要去哪里?”
梁冠璟道:“没想好。”
顾长风道:“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梁冠璟:“别操心我了,我会好好的,比你能想象的更好。”
顾长风道:“真的?”
梁冠璟道:“他日我若反了韩成玦,你愿意归入我麾下吗?”
顾长风愣了愣,点点头,“我愿意!”
“不顾家中父老兄弟姐妹背上诛九族的罪名?”
顾长风犹豫了一下,“我会学你三哥,先叛出家门,再跟你一起,这世间总有办法。”
梁冠璟笑了,“好,谢谢你这一句。这些天跟你在一起很快活,我们就此别过。”
梁冠璟带着她的人马离开了,她去了北方,顾长风想跟着她,但是他知道她说不让他跟,就是真的不让他跟,不是女孩儿家的欲迎还拒,欲说还休。他一直知道她,但是不理解她,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她最终没有选他。
天下那么多女孩儿喜欢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不喜欢自己。
天下那么多女孩儿值得他去喜欢,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倾心于她。她已经不再年少,但是比起当年那个鲜衣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