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醒来,我像他昨晚一样靠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条毛毯;而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半跪在我面前,一只手扶地,一只手虚抵在我的额际,满脸都是欲言又止。
……我想,自己对他那时要说的话,心里是曾有过隐隐的期待的。
可惜这时,门外有人来叫。
“打扰一下……”
我对他绽开一个久违的纯然的笑,他似乎有些触动,眼神一闪,便收手站了起来,背影看起来像梦中一样高大。
“来了。”我朗声应道。
“……我去看小鬼。”
“好。”
于是,黑钢的未尽之言也就只能湮没在了这阴暗里……我目送他转进里屋去,随即也站起来,蜷了小半夜的身体有些酸软,我面对着落地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雨已经停了。
昨晚他很晚才回来,大概已是后半夜,小狼的烧都发过又退……终于稳定下来时,连我也不免身心俱疲,等到黑钢回来时,意识都已经混沌,于是就在看到他的一刻瞬间沉入梦境,睡到现在,已近中午。
很久没再做这种梦了,从旅行开始以后。我没有梦见的能力,那并不能代表什么,所以或许只是显示了我内心的不安——黑钢昨夜一番话把我逼到墙角,昨晚却还是在看到他的一刻而下意识地放心安眠;而今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他,原本昨晚都快相看两生厌的人了,可是对话却简短而趋于日常,平静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一醒来就见到他,就让人莫名想起夜魔国的时候……每天赖床的日子连少年时代也不敢想,没想到活了一把年纪,居然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这样惯着,还附带叫醒服务。
不过……那也已成为过去了吧。
眼前呢?我一边出去应话,一边暗忖最近发生的事情。满是废墟与尸体名为“东京”的国家,十五年的酸雨没有腐蚀得了的两座建筑——都厅与塔,很可能与羽毛有关。
若真如此,大概免不了一场恶战,可小樱一睡不醒,不明原因;小狼更是在这个时候封印松动,一旦有危险,恐怕……
我向来送衣服的那人道谢,因为他拿来了防雨的外套;随口搭几句话,便了解到他们时逢天气略好,会集体出门寻找食物和资源的事情,我于是跟他约好下午一起,他也爽快地答应。
会是个美好的下午么?我尚且这样想过,可等到掀起门帘的瞬间,看到少年冰冷的眼神,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东京——一个充满着死亡气息的国家,而小狼的情况,更是从来没有乐观过。
……
根本就像换了一个人啊。
我进屋时,正看到他抓着黑钢的手臂,而黑钢钳制着他的手,两人僵持不下,我走过去,刚想帮忙,小狼突然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和黑钢,然后像平常一样乖巧地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他去换衣服,而我们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从何来说。
“那是……小狼么?”
“不是吧。”
料到以他的细心定会发现,我不知该紧张还是该放心,不过危险这种东西,知道总比不知的好,起码他注意到了,就能多少提高一点警惕。
接着,我试探性地问道:
“刚刚那是第一次么?”
“不,之前也发生过,”他沉吟道,“在记忆之国的遗迹下面……就像变了一个人。”
“可是,他本人似乎没有自觉。”
我沉默。刚刚即使只是一瞬,那个孩子的神情,甚至整个人散发的气质,都与他原本的样子有着天差地别,看在眼里就像噩梦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感觉……眼神像冰一样。”
现在就已如此,待到封印解除时,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于是我想,昨晚那梦正好提醒了我。正是因为曾经眼见那么多悲剧的发生,亲眼看着一次又一次美梦破灭,所以才更该珍惜眼前。
如今的小狼很危险。
正因失去过,所以不能重蹈覆辙。
“黑大人,我有事要拜托你。”
所以,自认识以来我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拜托黑钢,是在东京的雨后,在都厅空旷而简陋的房间里,内容却是要他什么都不做。
雨停了,天却还是阴沉着,闷闷的样子,似乎比疾风骤雨更加让人沉闷……在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午后,我陪一路同行的少年踏上征程,却没想到这一次,竟会成了最后一段旅程。
……
“要看好小樱哦~黑大人~!”
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的这句话呢?陪小狼和都厅的人出门,坐在这个国家的交通工具上,我想起刚刚出门时他那一脸的无奈,不由想笑。以一贯玩闹的方式拜托他,但与其说是嘱咐,倒不如说是故意在火上浇油。
想看他忍无可忍的表情,那样就会让我想起这旅途一路上的点滴欢颜,想到那几乎成了夜魔国只有两个人时他生气的样子,和人前的黑将军差别迥异,就会眉开眼笑,情不自禁。
可就算是这样,那时,他还是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嘴上笑话着我语言不通,却每每出现在危险的时刻——就像现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