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看了一会儿,随手折了树枝,打在纪潜之右小腿上。
“右脚往后移。”
纪潜之有些懵,仰头望向树上的人。傅明才不管他表情如何,继续说道:“膝盖下沉一寸,再试试。”
小师弟瞬间了悟,按照傅明的指教重新做了一遍,顺利完成。
隔着一截距离,都能瞧见纪潜之瞬间亮堂的脸色。
“这小子……”
傅明摇头,实在不明白纪潜之。日日练,夜夜练,自家的粗浅功夫,有什么值得痴迷的?
即使如此,他也没再睡,干脆靠在树干上看纪潜之练武。兴致来了,就指拨两招。
西边的太阳一点点沉了下去。暮色四合,谁也没挪地方。
他们错过了晚饭时间,也错过了别的事。往常时候,纪潜之会去找师父学习新招式,而傅明得去帮厨娘干活。若是迟了,免不了一顿唠叨。
然而没人来催,纪潜之又在兴头上,便在练武场多呆了一个时辰。直到傅明厌倦了,决定回去休息。
二人都有些肚饿。傅明摘了树上的槐花抛给纪潜之,让他先垫点儿肚子。随后他们一起下山,各自抱了一大捧沉甸甸的槐花,打算带回去给其他人。
纪潜之情绪很高,走路都比平时轻盈,话也变多。
“我们可以做槐花饭,还有包子,槐花粥也好喝……”
幽暗夜色里,傅明看不清纪潜之的神色,唯有活泼上扬的语调显示出对方的好心情。
“树上还有很多,明天去摘。师兄你喜欢吃槐花饭么?”
傅明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天色。乌压压黑沉一片,恐怕要下暴雨。雨一过,树上的花就都废了。
“师姐应该很喜欢,她向来爱吃这些……”
两人走至山坡,傅明瞳仁骤然缩紧,一手挡住纪潜之,止住了对方说话。
“师兄……?”
纪潜之茫然叫道,顺着傅明的视线望向半山腰宅院。
昏暗模糊的光线里,能辨别出院落间立着几个黑影。有个熟悉的身影很是激烈地挥舞着双臂,然后被一柄长剑前后贯穿。
“师姐!”
纪潜之失声叫了出来,立刻向前奔去,被傅明强行抱住,按压在地。
“走小路。”
傅明低声说道,拖拽着浑身颤抖的纪潜之,在山林树木间穿行而下。靠近院墙时,傅明屏息,放轻脚步一点点挪过去。
他听见庭院里有陌生男声在说话,语气愤恨,充满戾气。
“臭老头儿,别想糊弄!把纪家的小崽子交出来!”
无义帮的老帮主呵笑着,半是装傻半是嘲讽地回道:“什么纪家?”
傅明皱眉。师父气息明显不稳,想必是受了伤。
他用力抓着纪潜之,仔细聆听院内讲话,瞅准机会穿过门口,绕到另一边墙角。
“你休要装糊涂!再不说,看我砍了脑壳!”
纪潜之听闻此言,几乎就要跳起来,被傅明一手按住。
“莫急。”
这是个更加沉稳冰冷的声音,吐字很慢,却清晰可闻。
“老帮主不说,我们可以慢慢搜。纪家早就没了,他多活两年,是福气。多亏了老帮主侠义心肠,竟能在赤鸦堂眼皮子底下藏人……倒是我小看了。”
此话一落,院里脚步声起,傅明暗道不好,按着纪潜之紧贴在墙上。有人出门,几步之遥的距离,相互说话。
“上面还有路,去看看。你往南边搜……不用管那老头儿!他撑不了多久……”
一阵杂乱声响,有人朝这边走来。傅明一动不动,手里暗自捏了石子,只待一搏。突然天边雷声轰隆,那人一顿,狠声骂道:“娘的,又下雨!老子最烦下雨!”
说完这句,那人转而朝上坡走去,对其余几人喊叫:“天气不好,我们得动作快些!”
又是一声巨雷,傅明趁机带着纪潜之闪进院门,直奔堂屋。庭院里躺着师妹的尸体。而他们的师父,靠坐在屋内桌角处,身下留了一滩血,眼见是不行了。
看见傅明与纪潜之归来,老人略睁了睁眼睛,面上流露出欢喜且悲哀的神色来。他费力抬起一只手,纪潜之赶忙握住,低声叫了句师父,便哽咽不能言。
“莫哭。是师父糊涂,不知事由,大意了……我与纪桐素未相识,只怜你身世坎坷,若是能在这半面崖过活,平平安安也是好事……”
老人喉间滚动,说话间仿佛有痰堵塞,吐息困难。
“我终究是糊涂,今后的路还得你自己做主,师父不能管了……”老人喘息着,转向傅明,“还有你,傅明,答应我一件事。”
傅明沉默。老人勉力伸出双手,死死捏住了傅明的手腕。
“山崖下面藏了独门秘籍,是你师伯留下的,我从未看过……你去寻来,看潜之是否修习……”
居然真的有秘籍。
傅明听着,心里觉得荒诞,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可老人嶙峋干瘦的手掌,就紧紧握着自己,骨头硌得生疼。
“你护着他……傅明,你护着他……”
傅明恍惚抬头,在老人眼里看见了命令与哀求。
他不觉答道:“好,我护着他。”
得了这句应允,老人终于放下心来,嘴里开始喷涌黑红的血,一边含糊不清地挥着手:“走!走!你们快走……”
傅明起身,拉着纪潜之向外走。纵然不忍离别,纪潜之也只能把哭声咽进去,跌跌撞撞地跟着傅明。雷声轰隆,闪电不时照亮院内惨淡光景。
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