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声不见停。傅明心里盘算着,决定动身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
如果刚才的人真的是赤鸦堂的追杀者,那么其他几个可能也在附近。
等纪潜之吃完,傅明立刻起身,临时改道,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大约多绕了一里地,才重新回到大路上来。
此后一路无事。
终于抵达乐阳山后,两人都有点儿说不出的高兴。
不仅是因为结束了长途跋涉,还因为他们抵达的地方看起来的确不错。
山好水好,无比清净,是程家晏给乐阳山的评价。但直到傅明真正见到乐阳山的景貌,才体会到这句简短描述涵盖了多少美妙。
山体青翠,雾气渺渺。人迹所罕至之处,唯鸟雀低鸣于山谷。
对于需要藏匿行踪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两人当即进山,查探路况。入目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偶有杜鹃啼鸣,更显林间静谧无比。
路经山腰,在一片向阳而平缓的坡上,他们发现了茂盛苍翠的竹林。再往里走,竟然有间废弃的茅屋,静静坐落于竹林间。屋顶半塌,墙体破败,门板还生了一层苔藓。
看样子很久没住过人了。
傅明钻进去查看半天,出来后对纪潜之说了俩字。
“能住。”
纪潜之脸上顿时亮起了希望的光。
师兄弟二人在山间找来树枝干草,把短剑当做工具,开始修整茅屋。加固房梁,重搭屋顶,把里面堆放的杂物烂草清理出去,拾掇出个简易床铺。傅明又折了一捆艾草回来,在屋内点燃,熏了半刻。
如此,便可居住了。
从这一天起,傅明和纪潜之留在了乐阳山。竹林里的小茅屋,成为他们新的家。
平日里纪潜之研习秘籍,修炼武功。傅明则是去山里打打野味,摘些果子,足够两个人填饱肚子。有时运气好,多打了只兔子或野鸡,就拎着下山,去附近的集安镇上卖。卖来的钱,又可以换作布匹粮食,日用杂物。茅屋里的东西逐渐齐全,他们的生活也变得安稳起来。
五年时光,一晃而过。
傅明已经二十四岁,但对他来讲,二十来岁和十几岁并没有什么区别。日子都是一样过,除了活着就是活着。从半面崖换到乐阳山,最多也就挪了个地儿。
与傅明相反,纪潜之身上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他像是从土里冒出来的一根新笋,被山风吹着,太阳晒着,日渐茁壮起来。昔日那个瘦弱干瘪的孩子,好似完全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鲜活有力的少年。
一日,傅明从集安镇回来,慢腾腾地往山上走。他手里拎着两条鱼,打算晚上熬汤喝。纪潜之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需要补点东西。不过他也只负责买,洗鱼刮鳞熬汤等等都是纪潜之自己来做,他嫌麻烦。
快到山腰时,林间鸟雀纷纷飞起,一片躁动不安。傅明抬头望了望,没发觉任何异常。继续向前走,头顶突然落了许多树叶,有人在笑,扬声叫道。
“师兄,你回来了。”
傅明仰头,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屏障,看见个身形修长的黑发少年,正踩在柔软枝条上,微笑着望向自己。
“我刚抓了只雀儿,”纪潜之跃下树来,很宝贝地伸出手,给傅明看。“它的毛色挺稀奇,不像咱这里的。师兄你瞧……”
握在纪潜之手心里的,是一只青蓝色的鸟,尾翼颀长。
傅明扫了一眼,兴趣缺缺地抬脚就走。纪潜之连忙跟上,神色不舍地放开手里的鸟,任凭它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树林里。
“师兄,今晚吃鱼么?”
纪潜之抢着拎鱼,一边观察着傅明的脸色,问道:“镇上今天怎么样?有事发生么?”
傅明摇头。一个偏远小镇,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走江湖的,从不往这里来,爱热闹的,也不向这里凑。
“能来个武艺高强的人就好了,”纪潜之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跃跃欲试,“书上的招式,我早就滚瓜烂熟,但不知自己究竟怎样……”
他练了五年,却没有可以比试的对象。
早些时候,傅明还可以指点一二。后来他武功增进,傅明就不再管了。时至今日,他对自己的水平毫无概念。
“师兄觉得我现在如何?可以出山了吗?”
“看你自己,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傅明答道,“出去了,我也管不到你,自己多加小心。”
纪潜之应了一声,想了又想,说:“我觉得还得再练一练。”
还不到分别的时候。
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不会永远在一起。雀鸟成熟了,就该离家。一大堆事情等着纪潜之去做,一整个江湖等着纪潜之去闯。
而傅明,没有陪伴的理由。
还不到分别的时候——再拖一段时间,等他们真正做好准备,迎接长远的离别——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年,纪潜之离开傅明,奔赴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8章 八
这年秋末,江湖动荡,乱事频发。
不安的骚动,也波及到了常年无事的集安镇。
乐阳山上的师兄弟,对此毫无察觉。吃吃睡睡,练武打猎。
某日,傅明又做了那个离奇的梦。
他在茅屋里躺着睡午觉,身体却渐渐不受控制。意识像一块轻飘飘的云团,穿过屋顶,浮上高空。乐阳山的竹林,碧蓝如洗的苍穹,都迅速褪色剥落。一切重归为空白,无边无际。
面前悬空浮现出一本书。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