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潜之用力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握紧只剩半截的短剑,沉声说道。
“于我,这是最好的剑。”
少年笑了起来。与之前那种恶意的笑容不同,此时他像个找到了玩物的孩子,兴奋且开心。
“我看中你了!与其加入空有门面的北霄派,不如来我这里?”
纪潜之下意识想拒绝。但对方笑容灿烂,向自己伸出手来。
“我可以教给你更多东西。小子,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越过少年的身体,纪潜之可以看到街面上横躺着的零碎尸体。那几个青衣弟子,各自凄凄惶惶,连尸体都不敢收,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逃了出去。
喉间腥气翻滚。纪潜之强行压制着呼吸,勉强直起身来,死死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第9章 九
这一天对傅明来说不太寻常。
先是做了噩梦,醒来后一个人吃午饭,又被热汤烫到了嘴角。他随便扒拉了两口米饭,便再也吃不下。
胸腔里憋闷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
他草草收拾了碗筷,坐在门口思忖半晌,还是决定下山看看。
反正闲着也没事。他对自己说,权当走路散会儿心。
然而就在他往集安镇走的路上,有人从镇里奔逃出来,慌里慌张地说着里面发生的事。
说魔教和北霄派打起来,死了人。有个卖野味的少年凑热闹,结果出事了。
傅明不由放快脚步。越靠近市集,心脏跳得越快。当听到路边有人传纪潜之死讯时,他开始跑,向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思考。
当他终于抵达那条街时,却看见魔教接纳纪潜之的场景。
隔着人群,他看着纪潜之一身血迹斑斑,拎着断剑,上了朱红色的车辇。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傅明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在半面崖上拼命练功的纪潜之。同样的坚定隐忍,同样的不顾一切。
人群渐渐地散了。收拾摊位的,清理街道的,各自开始忙活。许多人路过傅明身边,向他投以奇异的目光。
傅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跑得太急,右脚的鞋子早不知掉到哪里去。
为何失态至此?
纪潜之于他,又算什么样的存在?
傅明想不明白。只是莫名觉得好笑。
原来,他不但不了解纪潜之,甚至也不了解他自己。
……
傅明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离乐阳山越近,离纪潜之就越远。
至此,二人分道扬镳。
傅明在乐阳山独自呆了三年。
到第四年,他发觉自己无法忍耐枯燥安静的生活,便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乐阳山。
不得不说,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在一切还未发生前,傅明还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按照书里给他的设定,浑浑噩噩混到大结局。
可惜世事难料。
他先是回了趟半面崖。年久失修的宅院一片荒凉,杂草丛生。庭院里的尸首已成白骨。野草从骨缝关节间冒出来,歪歪扭扭地向上生长着,其中夹杂着几朵叫不出名字的碎花。
傅明就在院子里挖了两个土坑,把师妹和师父的白骨葬进去。接着他又动手修整宅院,清除杂草,补好屋顶,把每个房间都拾掇整齐。等太阳快要落山时,他前往山顶的练武场,爬到大槐树上睡了一觉。
夜幕降临,傅明背好行囊,离开半面崖。
大江南北,四处游荡。
他去了洛青城,也去了百回川。见过萧瑟凄凉的纪家老宅,也尝过百回川最好的青叶茶。在落马镇,他偶然遇见程家晏,二人一起喝了半坛桃花酿酒。
傅明对酒没辙,喝完后吐得稀里哗啦,被程家晏嘲笑了一整天。
走南闯北的日子里,傅明增进了不少见识。他知晓如今江湖分了许多势力,其中又以北霄派最为著名。作为江湖第一门派,北霄派与夏川阁、赤鸦堂结盟,三家共同掌控了大半个江湖,称得上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加上这三家对内治理有方,推崇侠义之道,因此获得了极高的声望。
相反,江湖上声誉最差的,自然是魔教。
魔教的正式名号并不是魔教。只是由于教内人员举止乖张,恃武行凶,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因此武林人士无不闻之嫌恶,痛恨至极,将其斥为魔教。时间久了,谁也不记得魔教原本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