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大概总有一种追寻自己过去的冲动, 叶清峦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算作人, 可在听了谢苍林的一席话后, 那种冲动也毫不意外地在他胸中涌动起来。
他常常在梦中,梦到那覆盖了漫天白雪的珠穆朗玛峰, 梦到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雪崩, 梦到很久很久之前, 这群科学家到来之前自己那无边无际的虚无岁月。
到底自己为什么会存活这么多年, 又是谁把它放置在那冰天雪地之中,让漫长的黑暗包裹自己。
在那颗混沌的蛋中, 除了虚无就是虚无, 白茫茫、黑漆漆、冷森森, 他就那样度过了几千万年冷寂无聊的人生。
这种感觉在最近的梦靥中又重新席卷而来, 让他浸透一身冷汗。
只有在方易白的怀抱中他才感到好一些。可最终,他还是想来这里, 来这个他曾经待过的地方探寻自己的因, 追觅那未来的果。
来之前, 谢苍林已经在电话里交代过了,两人只要在门口登记一下就可以进去。然后会有人将他们领到生物物理研究所的接待室。
这是一间同样充满着年代感的屋子, 老式的红木书桌, 桌子边上摆着长条椅, 只在门边摆着一张沙发, 像是新的。
有人过来跟他们倒了杯水, 亲切地问了好, 以为这两人是谢院长的亲戚。
谢苍林就是这么交代的。这位老科学家仿佛把一切细节都想得周到异常, 处处又礼貌亲切,所以才让方易白也消除了戒心。
谢苍林已经把国家批示的加密红.头.文.件让他们看了,对叶清峦的研究,绝对要在本人同意的前提下进行,并且要保证这件事只有他本人和少数几位科学家知晓,这属于高.度机.密项目。
方易白只是听叶清峦的转述,他自己也没资格去看那份文件。
只有江涛,因为他意外中发现了叶清峦的身份,所以把他也划到了知情人的范围。但此时他还在非洲,所以不能进行参与。
谢苍林把他带到了研究室里。与想象中的不同,这里没有很多复杂的仪器,也没有阴暗森冷的氛围,只有一台看起来分外柔软舒适的沙发椅摆在研究室的中央。
一旁是书架,不知那里摆着什么书,露出来的墙壁贴着颜色浅淡的咖啡色花纹的壁纸。
这就像是谁的书房一样。
叶清峦疑惑地看了看谢苍林,谢苍林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既慈祥,又透着睿智的神情。
“清峦,这是专为你准备的。上次我到你家那里,推测你应当是比较喜欢这样的环境的。”谢苍林微笑着解释道:“来到这儿,你就不需要紧张,尽量放松下来。”
“接下来要进行的,对你的身体无害,可精神上也许会经历一些痛苦。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勉强你。你想好了吗?”谢苍林拍了拍那台沙发,示意叶清峦坐上去,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拢,神色郑重。
既然来了,就没有再害怕的道理。更何况,方易白就在门外守着他,他不怕。
叶清峦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接下来要进行的是催眠。
他理应是世间唯一一只存活至今的凤族,要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就只有通过催眠来进行时间的回溯。
这个过程也许很痛苦,可是也别无他法。人类的脑科学还远远没有发达到能够解读记忆区域的程度,想要回溯记忆,只有通过催眠。
叶清峦躺在那沙发椅上,整个身体都嵌入了进去,很舒适,他微微地眯起眼来,然后在半敛的眸光中,看到催眠医师向自己走来。
刚开始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交谈,空调的暖风煦煦吹着,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调皮地钻进来,在这样的交谈中,叶清峦的意识渐渐松弛,警惕慢慢放松了下来。
然后他听到催眠医师骤然扬起的声调:“看着我的眼睛。我数三声,你将会走入一个洁白寒冷的世界,那就是珠穆朗玛峰。好的,现在,三……二……一……”
叶清峦陡然闭上了双眼。
他的意识在渐渐地沉沦,就像是一片失重的树叶,飘飘摇摇地找不到根。不知过了多久,那树叶触到了底,蓦然地,世界再次从漆黑中燃起了光亮。
那千万年前的图景终于徐徐展开到了他的面前。
有一道渺远的声音仿佛是从意识外传来:“你,看到了什么?”
“有森林、草原……远处有湖泊,还有很多鸟……”叶清峦紧皱着眉头,低声答道。
“不是珠穆朗玛吗?”
“不知道……这里很温暖……”
是的,在三千八百万年前,正是地球的又一个温暖纪,珠穆朗玛峰还没有形成,这里是一片温暖如春的森林草原。
叶清峦睁开眼,想要站起身来,可他却忽然发现,他已经无法做这个动作了。
他……变成了一只鸟。叶清峦只能转动着眼眸,惊异地打量着自己。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自己身上华美漂亮的羽翼,首先是胸腹上,有着细细软软的茸毛,再来是展开如同大鹏鸟一样气势摄人的翅膀,然后,他吃力地回过头去,看到了自己拖在半空中的尾巴。
那是五根长长的,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尾羽。碧青中又透着赤金,色彩之华美比天空中的太阳还要耀眼。
叶清峦惊呼一声,发现自己喉中的嗓音变成了一记婉转清越的啼鸣,那要比琴箫之声更为悦耳。
这记鸣啼仿佛一声口令,顷刻之间,叶清峦看到了一幕令他深深震撼的场景。
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