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默默地扒拉碗里的食物,随口夸奖了一下邢衍,说他这顿饭大有长进,下一次一定会做得更好,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他们吃完饭,邢衍收拾了碗筷,何其仍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灯海发呆。
楼下传来了母女俩在阳台上的对话,好像也是刚吃完饭,妞妞跟在她妈妈身后出来晾衣服,她妈妈在教她怎么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湿衣服很重,她不小心掉在地板上,王姐只是小声地责备了她一句,便从地上捡起弄脏的衣服重新拿到水龙头底下,用水冲了一遍。妞妞高高兴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妈妈,脚上的塑料拖鞋在地板瓷砖上发出清脆愉快的声音。
何其听着她们你来我往一问一答的对话,觉得十分的有趣,忍不住笑了。邢衍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才知他刚才不是发呆。何其注意到邢衍楞站在门口,于是问道:“你傻站在那干嘛?”
他走过去,把椅子拉开坐在何其的对面,问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好笑的。
何其说妞妞和她妈在下面斗嘴,小姑娘嘴真溜,她妈妈也说不过她。
邢衍竖起耳朵想要听下面的动静,但楼下的两个人早已经进去了。没过多久却是传来了电子琴的声音,何其听到一下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邢衍也有点惊讶,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何其阻止了:“等等,你先别说话。”
他只好闭上了嘴,安静地听着楼下传来的很清晰的乐声。
“妞妞居然会弹一首歌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等楼下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何其兴奋地问他道。
“就是……稍微教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教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就……早上啊……”
“那么短的时间里学会的?”
“一个小时多一点吧。”
“你是天才吗?”何其的表情已经不能说是吃惊,而是震惊了,他说:“我在她们家楼上住了那么久,你知道之前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真亏你教得动她,救了附近人家的耳朵。”
何其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得过分,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妞妞先前将电子琴当作发泄的工具或者说是一架找不着窍门的玩具,一言不合就胡乱弹砸琴键,难为那把廉价的电子琴没有被她耍坏。而邢衍居然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教会她弹完了以前魔音入耳的《小星星》,真是了不起。最起码他以后都不会因为刺耳的噪音搞到心情不爽了。
邢衍说他没教多少东西,指型和琴键、认谱他都没教,妞妞学会这首歌全凭她的聪明才智,况且这也不是难学的曲子。
何其开玩笑地说你以后还可以做一名钢琴教师嘛,如果做不回钢琴家的话。你长得不赖,一定能赢得学生家长的欢迎。
邢衍虽说是笑着,但他的眼睛里的光明显黯淡了,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何其的目光从他脸上不自然地移开,注意到地板的凹陷有一处浅浅的水洼,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下午我睡着后有下雨吗?”
“没有啊。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下雨的声音了,在睡觉的时候。”
“你可能在做梦。”
“大概吧。”
话音刚落,一颗比豆子还大的液体从高空坠下,砸在了何其的脑门上。何其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额头,还以为是那只瞎了眼的小鸟在他头上拉屎,正要破口大骂,接踵而至的水滴陆陆续续地砸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
邢衍第一个反应过来要收桌子,何其还在摸着额头一脸疑问。大雨劈头盖脸,毫无怜悯地倾洒下来,两句话前分明还是个晴天,转眼间他俩就要成为落汤鸡了。
邢衍拖着慢半拍的何其跑了进去,躲进屋内,各自拍了拍自己头上和衣服上的水珠。外面下着大雨,他俩站在门口一同张望着连绵的雨幕,像旧时代躲进同一间古庙避雨的赶路人,慌张的夺路,檐下相遇,带着微许的浪漫湿气。后面则是邢衍一个人的幻想。
这场雨来势汹汹,结果半晌就停了,只来得及淋湿地面,这让两个傻站在门口的两人也感到了惊讶。
“雨停了。”
“是啊。”
“真快。”
“……”
“把桌子先收进来吧。”何其提议。
既然是他提议的,当然收桌子的工作就落在了邢衍的头上。谁叫他长得人高马大,最近也长了不少肉,要比力气何其还真比不过他。
邢衍把两把椅子放在桌上,打算一起搬进来,转过身的时候何其不在门口。他将桌椅搬进去,何其站在窗边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说的是家乡的方言,他一句也听不懂。
他将桌子在远处放好,用抹布抹干了上面的水珠,干活的时候眼神不住往何其那边飘。
何其始终背对着他。这并不寻常。
他后来又坐在床上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半个多小时,邢衍确定这通电话不是同事或朋友打来的。他推测可能是更早以前的同学,小学或初中的好朋友,久不联系,偶尔热络一番。或者是家人。但这一个多月以来,何其从没跟家里人有过电话。事实上,他很少有电话。在这座城市里,他孤独得像片沙漠里的绿洲。
他说话的时候像咬着什么东西,后鼻音很重,几乎没有卷舌音。由于说话的语气比往常低且轻柔,所以口音听起来就像在撒娇。如果邢衍稍微了解过各个地方的口音,他会知道何其说的是很南方的方言。跟粤语属于同个语系,但是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