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何其看到王姐眼神中透露的疲惫,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十年,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她身无分文,没有学历,孤身一人来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城市里,做的都是工资勉强糊口的工作。城市的另一端,灯红酒绿,优雅的生活与她毫不相关。她被男人蒙骗,早早的生下女儿,又被抛弃。这座城市伤她那么深,曾经她也努力奋斗过,像头优秀的小斗牛,哒哒哒踏着急切的脚步上下楼,赶去上班或回家。
她真是累了,连何其曾在楼梯上匆匆一瞥,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活力也在一个多月的挣扎求生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让人眼花缭乱的城市又吞噬了多少年轻的梦想。
何其的胸口郁结着一口气,他紧闭着的嘴唇微微颤抖,看着王姐,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不。
他在心里自嘲地笑道:他哪比得上王姐,最起码她努力过,她奋斗过。而他什么都没做过,在城市里苟且地活着,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准点上下班,对于未来都不思考。他觉得自己就像巨型机器上一根最不起眼,最无所谓的螺丝钉,掉了也没人在乎,反正有大把的替代品。邢衍来了之后,这个情况才有所好转了。可是现在,那感觉又被唤醒了,原来它一直像条冬眠的巨蟒,盘踞在他的心上,只等一个冰雪消融的契机,重又醒过来,将他一点一点吞噬入腹。
在七八月份,暑假的尾声,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站在光线不足的楼梯间里,感到周身冰冷,如肌理滑腻的蛇从底下沿着他的趾尖一寸一寸地爬上来。
王姐说,她们的行李只有这一些,其他不用的都扔掉了。早上她上楼一趟,门是关着的,透过小厨房的窗户看到何其在睡觉,她没叫醒他,就走了。妞妞的电子琴带不走,她托房东先生给他们留下了,本来想当面给他们,怕来不及,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妞妞哭了半天,还是乖乖地回到她妈的怀里。
离开的时候,雨正好停下,有惊雷在翻滚,云层中闪动着,只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天边传来,雷声似乎很远。但他们头顶上的天依旧乌云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起雨来。
何其和邢衍把她们送上出租车,妞妞趴在她妈的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有的只是无波澜的眼神。在何其帮王姐把行李箱放进汽车后备箱的时候,妞妞朝邢衍伸出了手,让邢衍握住了,她的脸贴在她妈肩头,看着邢衍说:“阿衍哥哥,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我就要走了。”
邢衍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他压下心中的难过,对妞妞说:“不会的,你妈妈有我的电话,以后你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也会经常联系你的。”
妞妞那双漆黑纤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将大眼睛盖在阴影下,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搭回她妈的肩上,悲伤地跟他告别:“我会想你的,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的奥特曼王子,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说完这句话,她又哭了。
王姐把她抱进出租车里,关上了门,对着车窗外的他们挥手作别。
司机启动了汽车,朝着他们的方向喷出一道白色的尾气,缓缓行走了。
天这时又下起雨来,他们手上空空,都忘了带伞。幸亏只是绵绵的小雨,如同江南地区早春薄纱似的雨幕,笼在他们身上,像一条郁色的帐幕将何其与邢衍两个同世界隔离开来。
他们在白茫的雨里,默不作声地走着,任凭沁凉的雨丝打湿眉间和头发,没有心情抱着头躲避这场雨。
走到出租屋下,何其在防盗门前突然停下了,邢衍注意到他没跟上来,开门的动作也停止了。
他转过身,看着他,呆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何其脸上有两条清亮的痕迹,那不是雨水。
雨势渐大,从高楼飘落下来,撒在何其的身上、脸上、衣服上。他没有行动,直到邢衍一把将他拉扯进来,撞在自己的怀里,让残酷的雨不再落在他的头上。
他湿透了,衣服沁着水,身体微凉,在邢衍的怀里微微颤抖着。
邢衍抬起两条坚实的臂膀,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
他的眼睛埋在邢衍高大的、略显健壮的肩上,有温热的液体默不作声汩汩流淌着。
到最后,一句道别珍重的话都没说出口。
“邢衍,到底是社会不好过,还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过不下去?”何其低声地说。
第47章 cer 47
邢衍趁何其洗澡的时候,冒着雨找到房东先生,拿回了王姐给他们留下的钢琴。
房东接到他电话时,语气听上去不是很肯定地说:“下那么大的雨,淋坏了琴怎么办,不如先放在我这,等雨停了再说吧。”
邢衍对着他家楼下的通讯器,擦了额上流下来的水珠,着急地说:“您先把门开开,我上去拿。”
房东看他那么执着,也不再说什么,在楼上把门打开了,邢衍二话不说地冲进去,三步并作两步跨着台阶跑上去。
房东的家门是开着的,他穿着拖鞋,抱着电子琴等在那里。看到邢衍气喘吁吁上来,手里抓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身上却是湿的。他没有把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