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吧。”就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施乐平完全笑不出来。
“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多少替我开心一下吧。”他拉着他的手说。
“祸害要留千年的。”施乐平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已经有一个礼拜,但施乐平还是向学校请了三天的假来看王笙。这是他最重要的时期,再过两个月英国那边的学校就要开始审核了,他必须争分夺秒地准备即将到来的考试。
原本王笙也应该和他一起,在维也纳的音乐学院为两个月以后的考试努力,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
这是一座温暖的南方城市,半个地球以外的维也纳正裹着大衣迎接即将到来的冬天,他们却穿着短袖在湖边的小路上漫步。简直不像在秋天,施乐平说这是夏天的延续,你听,居然还有蝉声从高树上传来。
王笙坐在轮椅上,他许久没出来了。他本不喜欢被人推着在医院里走,像个残疾人,行动全不由自己。之前也有护士提议带他出去晒太阳,被他严词拒绝了,还动手摔了病房里家人送来探病的花瓶。出事后他脾气很差,但这些情绪从来没有在施乐平面前展露过。
他已经从父母那里知道了自己的未来。
伤恢复得很好,完全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就是不能拉琴了。
音乐家的身体比玻璃还脆弱,一旦破碎就无法按照原样拼接起来。
他的左手粉碎性骨折,连抓握都困难,更无法做长时间的运动。
完了。
这是他清醒后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个词。
施乐平把他推到了湖边,有野鸭子在湖面上嬉水,小心地清理身上的羽毛。还有一群候鸟在此暂作歇息,喝饱了水便要往更南方的地方飞去过冬了。这座温暖的城市竟然也留不下它们?
风轻轻地吹拂着,施乐平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王笙披上了。王笙问他还能在这里留多少天,他说明天就要走了。飞机上一来一回,就用了两天,实际上留给他们的时间还不够二十四个小时。
王笙说,这几天我总梦到我们两个在多瑙河河畔拉了一晚上的琴,然后靠在桥墩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旁边还睡了个流浪汉,你吓得不轻。
施乐平也想起来了,笑道:“后面流浪汉醒了,还借你的卡奈利拉了一首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
王笙也在回忆此事:“大清早的听到这首曲子,整个人身心都放开了。我当时在想,维也纳真不愧是艺术之城,连流浪汉都有一技之能。现在回想起来,谁会好好的音乐家不当,去当什么流浪汉?那个人一定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经历,还有可能是我们的某位前辈。你说呢?”
施乐平只能劝他别多想,安心地养好身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除此以外,他还能说什么?
这一次见面,他们没有提到英国,没有提到原本计划好的将来,就连学校里的事情都很少讲。施乐平知道,王笙是再也回不去了。
湖上的风开始狂躁了起来,原来在湖边安静休憩的候鸟不安地起飞,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林间晃动着。术后的王笙被这阵风吹得感到了阵阵寒意,施乐平从背后抱住了他,温暖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冰凉的背脊。
风在耳边鼓动着,候鸟煽动着纤长的羽翅,发出此起彼伏尖锐的叫声。
王笙的告白隐没在风里,隐没在鸟群狂舞的翅膀声里。
施乐平没听清楚,问他:“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说冬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