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还是紧张得要命,那只牵住萧牧庭衣袖的手,居然已经泛出青白色的骨节。
邵飞呼吸越来越急促,头仍旧低垂着。他看不到萧牧庭的表情,前几日的自信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他知道萧牧庭正看着自己,却无法判断那是带着何种感情的目光。
一阵刀子般的寒风刮过时,邵飞深呼吸一口,嘴唇张开又合上,手指难以自控地扯住萧牧庭的衣袖往身前拉了拉,小声并且结巴地说:“队长,我,我喜……”
萧牧庭看着邵飞颤抖的睫毛,又看向邵飞翕动的唇。高原干燥,邵飞的嘴唇起了皮,此时飞起来的皮被咬开,撕出一道血口子。
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极浅的血腥味。
萧牧庭皱着眉,方才邵飞拉住他的衣袖时,他就知道邵飞想说什么了。那个猜测是真的,这孩子确实对他动了别的心思。
不管站在什么角度,他都必须拒绝,甚至严厉教导。但是看到邵飞磕磕绊绊地说出“喜欢”,耳朵红得几欲滴血,嘴唇也给咬破时,他眉头皱得更深,十分难得地发现自己居然理不清一腔错综复杂的情绪。
心疼,是有的。
担心,亦是有的。
生气、愤怒,应该也有,但在心疼与担心的衬托下,却不那么鲜明。
还有什么?愧疚。对邵羽有愧,对邵飞也有愧。
居然还有害怕。
但害怕的是什么?是邵飞改不过来,前程被耽误?还是其他?
萧牧庭凝目看着邵飞,听邵飞说完了那句“我喜欢你”,最后两个字几乎湮没在凌冽的风声中。
萧牧庭唇角一动,理智让他摆出肃然威严的神情,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到了一套不留情面的说辞,可是看着邵飞胸前的水壶背带、邵飞阴影中的眉目、邵飞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他便知道,自己无法说出那些话。
抓住邵飞的手腕,明显感到邵飞抖了抖,萧牧庭轻声叹息,将邵飞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挪开,那些准备好的说教汇集在嘴边,化为声音时却变成了简单的三个字:“你还小。”
邵飞一愣,右手悬在空中,还保持着紧抓衣袖的姿势,垂着的头埋得更低,片刻后忽地扬起来,鼓足仅剩的勇气看着萧牧庭。
那眼睛明亮如空中的寒星,萧牧庭一怔,要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一向沉静的心湖上,突然落下一颗星子。
“队长。”邵飞又喊了一声。他已经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萧牧庭那句“你还小”已经委婉地关上了他面前的门,他甚至能听出萧牧庭的无奈与保护。喜欢同性这种事在部队里绝非小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男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少将。他应该知难而退的,可是酒精将渴望烧得越来越旺盛,他喜欢萧牧庭,不想就此放弃,而萧牧庭的“保护”又让他得寸进尺。
对,就是得寸进尺,他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啊!
无论在什么情形下,萧牧庭都是最冷静的人,他看着邵飞睁大的眼,看到了里面的狂乱与难以自持,知道这时说太多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让邵飞平静下来。
可他忽视了一件事——20岁的小伙子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捧到心上人面前,难掩情绪地说出“喜欢”时,怎么可能说平静就平静?
况且邵飞还喝了酒。
“队长。”邵飞眼睛红了,眼尾发抖,热切的渴望蒸干了残留的理智,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牧庭,眼神那么纯粹,那么炽烈,“队长,我真的喜欢你。”
是“你”,不是“您”。
邵飞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不想在“喜欢”后面说“您”,好像这会将自己与萧牧庭拉远一样。
不要,远一步都不行!
眼前的人,就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火,萧牧庭不由收紧手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从尾椎升起,带来从未体会过的异样。
但他终究比邵飞年长,理智与情感都无法接受这“荒唐”的爱慕。
两人在一片星海下站立良久,萧牧庭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喝多了,今天这番话,就当酒后乱语……”
“是酒后吐真言!”邵飞鼻尖冻红了,倔强地站着,像一棵狂风暴雪也吹不折的小松树。
分明表白之前还那样忐忑,头都不敢抬起来,此时被委婉拒绝了,失去的勇气却自作主张流回身体,似乎硬要追到萧牧庭不可。
邵飞想,此时的自己,一定像只讨人嫌的泼猴。
否则队长的眉头为什么拧得更紧?
喝了酒的人最难伺候,真喝醉了倒好,抱起来扔床上,被子一卷,保管一觉睡到大天亮。最麻烦的是半醉半醒的人,酒精麻醉了他们的神经,却又留下几分清明,不客气地说,那岂止是清明,分明就是心机。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却借着那一半醉,发清醒时不敢发的疯,疏酒醒后不敢疏的狂。
上前一步,双手张开抱住萧牧庭时,邵飞觉得自己大约是豁出去了,脸埋在萧牧庭肩头时,又觉这份军装可能也得被扒下了。但他一点不后悔,从在总部参加联训起就压在心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比起害怕,轻松竟然更多。
他原以为萧牧庭会马上将他推开,所以抱得特别紧。这样就算要推要揍,他也可以再坚持一下。
宁愿被揍,也要多抱一会儿。
但他只听见了萧牧庭长长的叹息声。
鼻腔突然酸涩起来。刚才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