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掉脸上的泪,小声说:“别哭,哭什么,没出息!”
想站起来,但刚才的狂奔已经耗尽力气,他挣扎了一会儿,然后跪坐在自己小腿上,不久后身子也伏了下去,紧紧埋成一团。
好像这样才会好受一些,心不再不受控制地乱跳,血也不再发出奇怪的呼啸。眼睛闭上,不想从萧牧庭处听来的话,不想如果哥哥还在,自己的人生是怎样。
他发出一声很低的呜咽,呜咽被冷风拂走,天地茫茫,谁也听不见。
跪了不知道多久,剧烈运动给身体造成的冲击才慢慢消退。邵飞双手撑在膝盖上,直起身子,又缓了一阵,才站起来。
迷彩裤上沾着融化的雪,手肘和胸口也有,一些雪水已经渗到皮肤上,凉凉的,很不舒服。
边防部队的小楼就在不远处,慢走回去不过一刻钟。但邵飞不想回去。
眼睛可能还红着,神情说不定也惨兮兮的。他叹了口气,往与驻地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眼眶灼热难忍,脸颊、耳朵、胸膛也是烫的,唯有手脚冰凉发木。
犹豫片刻,他找了一块雪较厚的地方,蹲下刨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坑,然后以俯卧撑的姿势趴下,将脸埋进那个小坑里。
试着在坑里呼吸,凉气入肺,脸被冰灼着,分不清是热是冷。
雪地俯卧撑是当初参加猎鹰选拔时的高原拉练项目,脸埋在雪里,寒冷外加呼吸受阻,是一套严苛而有效的特训方法。
但邵飞现在并无加练的心思,这样做只是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不至于在归队时还红着眼。
可是趴了几分钟,心情仍旧平复不下来,不仅如此,眼泪还莫名其妙地从眼角滑出,渗入雪中。
他双手抠紧碎雪,嘴唇动了动,轻声喊道:“哥。”
已经很久没有在想起邵羽时难受得掉泪,一声“哥”,泪水竟再也忍不住。
在这含氧量不到平原地区60的高原上,每一口呼吸都弥足珍贵,邵飞低声抽泣,只觉越来越难受,头也越来越胀。
晕过去之前,他知道有人将他抱了起来,最后一丝光线里,他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萧牧庭。
来不及欣喜,已坠入黑色的梦中。
邵飞跑走后,萧牧庭站在原地抽烟,长长的烟灰落下,很快与积雪融为一体。他沿着邵飞的脚印跟了过去,看见邵飞爬在雪地里,脸埋在雪坑中,肩膀轻轻颤抖。
邵飞已经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小男孩,他的肩背强壮有力,挎枪站立时,身姿挺拔俊朗,仿佛一棵不折的松。
但是在此刻,他抽泣的样子看在萧牧庭眼里,哪还有强壮与挺拔,分明仍是单薄无依。
萧牧庭抱起他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偏了偏头,紧紧靠在萧牧庭胸膛上。
邵飞并未昏迷太久,醒来时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艾心捧着热腾腾的姜汤,粗着嗓门喊:“你行啊,背着我们加练,卑鄙极了!”
他愣了一下,想起晕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喏,萧队说了,等你醒了就给你喝。”艾心把汤碗塞他手上,“赶紧喝赶紧喝,一会儿再吃点儿药。”
“什么药?”汤碗烫手,想必姜汤是刚刚熬好的。邵飞手心发热,不知是给捂烫的,还是在被子里已经回暖。
“放心吧,萧队拿来的药。”艾心坐在床边,十分手贱地敲了敲邵飞的脑门,“刚才我还没说完呢,你丫真卑鄙!”
邵飞没心思反击,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下去,辣得通体舒畅。
“不带你这样的啊,跟你说,背着兄弟加练和考试前偷偷复习性质一样,都得挨揍。”艾心看看他碗里剩下的姜汤,又催:“嘿,怎么变斯文了?姜汤要一口闷,你剩一半做什么?又不是姑娘家。”
邵飞一饮而尽,将碗放在一边,捞起被子又要睡。
艾心连忙按住他:“先别睡啊,你加练雪地俯卧撑怎么不叫上我?”
“下次叫,一定叫。”邵飞实在没心情闲扯,用被子捂住脑袋,紧紧闭上眼。
“记得啊,下次再一个人加练,我准抽你!叫上雪峰一起抽!”艾心还在絮絮叨叨:“高原训练本来就有风险,不能独自练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么,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大伙还能有个照应。你看这次多危险,你一个人跑去加练,又是跑步又是做雪地俯卧撑,好好一大小伙子,就他妈趴雪坑里了。如果不是萧队看着了,你丫得趴死在里面,知不知道?”
邵飞闷声闷气地说:“知道。”
“光知道不行,得记住!”艾心说着往被子上一拍,“你就躺着不起来了?”
“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吗?”邵飞有点烦,掀开被子的一角:“别闹我。”
“不是闹你。”艾心语重心长:“萧队救你回来,你现在醒了,还喝了他给你熬的姜汤,等会儿还要吃他准备的药,不打算去当面道个谢?”
邵飞怔住,明知答案,还是问了出来:“队长送我回来时是怎么说的?”
“说你加练负重跑和雪地俯卧撑时体力不支晕倒了啊。”艾心道:“不然我怎么知道?瞎编吗?”
邵飞缩回被子,“哦。”
“哦什么哦?”艾心又拍被子:“起来给队长道谢去。”
“不去。”邵飞翻身背对艾心:“我要睡了,你别吵。”
“还犟上了?尊重师长懂不懂,下回看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