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终于知道他的叶子每天离开内宫是因为什么,叶子费劲了心力去筹划和准备的事情, 他不舍得阻止。
……他亦不能阻止。
看着殿中仍笑望着他的叶子,云起再压抑不住心里汹涌的情绪,他一步跨虚,转瞬就到了苏叶子面前,伸出了双手, 把近在咫尺的虚弱得快要站不住的爱人拥进了怀中。
可这一次他不敢用力, 怀里的人仿佛轻成了一片羽絮,好像只要一阵微风, 就能轻易把他的叶子吹到天边去。
云起只能垂下手去, 隔着黑色的绸子与苏叶子的五指紧紧地扣拢在一起,另一只手抵在那人后辈的蝴蝶骨上, 他轻轻地亲吻着苏叶子带着一点雪融似的凉意的唇瓣。
在众人安寂围拢的大殿里,两人忘我地亲吻相拥。
“你的余生都是是我的……”云起慢慢地收拢手臂,将人完全包在自己的怀里, “我这一生和其后的轮回,都归属于你。”
他轻轻地吻怀里的人:“我亦心悦于你。”
——
秋去冬至,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原本修者到了含芽境以上,便是寒暑不侵。
但这一年的冬天,魔帝陛下下令,将帝宫内宫的寝殿里,筑上了四个炭火不灭的火炉。
当鹅毛般的大雪第一次覆盖上整个魔城,魔帝陛下也是入冬以来,第一次从寝殿中踏了出来,去了议事的宫殿。
景七在议事的宫殿中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了突然出现的魔帝。
不出所料,男人的神色和目光都已阴沉到了一个极致。
那种暴戾和杀意,被男人深深地压抑在深处,景七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他不知道那紧紧绷住的弦什么时候会断掉,他更不知道,若是那弦断了,这天下又会是如何一番血雨腥风。
又或许,血雨腥风也不足够。
“何事定要我出面?”
压抑的声线带着沉冷的低哑,在殿中响起。
景七深揖一礼,恭敬地将手中万年玄冰所制的封石凌空送了过去:“陛下,最后一系神脉灵物七色金的灵晶已经寻得。”
云起拂袖,将那封石收入黑戒中,却是连看都未查看一眼:“无旁事了?”
他气息微动,显然是就要重新跨入虚空中离开。
“陛下!”
景七却是突然跪了下去,咬牙叩首——
“您何时晋神?”
“……”
云起身形蓦然一顿,下一刻,他眼瞳冰彻,寒凉的目光冷冷地钉在景七的身上。
那充斥着暴戾杀意的目光甫一落在身上,就如同实质化的一座山一般无法承担的重负,景七只觉得呼吸都难以继续,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淌了下去,但即便心胆具颤,他还是紧紧地咬住了牙齿,脸色苍白地继续开口——
“五系神脉灵物灵晶与五系神血兽族兽晶都已聚齐,只需要您再炼化这最后一块,不必寒琼仙草也可踏破神凡之禁——万年呕心沥血皆为此刻——请问陛下……”
景七红着眼眶抬起头来,颤栗着身体直视已在暴怒边沿的男人,下颚骨紧绷——
“何、时、晋、神?”
云起的眼瞳,在这一刹那蒙上一层血色的阴翳,狰狞的青筋在他的额角迸起,那原本清隽绝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景七,你找死吗?!”
“……”
景七身上的衣袍几乎要被那可怖的威压带来的汗水湿透,但即便仿佛冰冷的匕刃紧贴着喉骨的杀意也并没有让他退缩,他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
“魔后殿下之伤,已无回天之力——请陛下万万不要一时冲动,行了——”
“景七——!!”
男人近乎癫狂的嘶吼在整个魔城帝宫的上空响彻,天空中一道惊雷竟是硬生生划破了这漫无边际的纷飞雪幕。
这片苍穹下,听见这声暴喝的众人无不瑟瑟。
生怕一个不慎,那声音的主人就叫这魔城之中血流成河。
而此时议事的宫殿中,景七同样眸子微栗——他身旁的半个宫殿,已经在男人刚刚暴怒而发的一道剑气里完全湮灭,而那道焦黑痕迹距离自己身体最近的位置,连半寸距离都不到。
景七并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惹怒魔帝陛下,那下一刻灰飞烟灭的,就会成了他自己。
但他似乎也不能够再惹怒男人了。
因为他已经把这世上能伤这个人最深的话都说了出来,以致咆哮之后的男人神色狰狞痛苦得仿佛在承受什么生不如死的酷刑。
如果有选择的话,景七同样喜欢那个恣肆随性而又永远眼眸澄澈得像个从未历经世事的幼童一般的苏长老,他也同样不想给那个人判定无力回天的死局——可事实就是,这场天定的杀局本就无路可走。
而那位苏长老,让他们的陛下系挂深爱,快逼得他们的陛下也一同跟了去。
这是他们追随了万年的陛下,景七不能想象也决不允许——他们的陛下就这么因为一个人而选择放弃晋神……甚至放弃生命。
“陛下……”
景七还欲开口,但上位的男人已经冷静下来,那双如墨的眼瞳此时见不着一点光色,仿佛内里是一片死寂而了无声息的天地。
但他阻隔了景七的话音,同时起身离去,唯有一句尾音留在这议事的宫殿里——
“你们若再逼吾一次,吾即毁了这金系灵晶,断了晋神之路。”
在议事殿里呆立了许久的景七,半晌后颓然地伏下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