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反抗, 只静静地看着她,从床上站了起来,对着她跪了下去。
我早就想到, 这样的日子迟早会来。
萦烟不能把怨气撒在大人身上,我便是最好的撒气对象, 哪怕, 大人会心疼。可那又如何?大人如今面对萦烟, 哪里会说一句重话?反倒是,我在这家里受的委屈越多,就越是能逼我乖乖点头,成为这府中的小妾。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死?”萦烟没想到我会如此顺从,她一肚子的气半点都发不出来, “你们都骗我,肯定都是骗我的!娘亲待我那么好,她怎么舍得让我染病?肯定是你……是你迷惑爹爹乱说的!”
大抵,二小姐还是无法接受夫人犯下的错。
我垂下头去,不哭不闹,像是一块默默承受风雨的侵蚀的石头。
“你说话啊!说话啊!”二小姐是真的急了,她捶打着我的双肩,却忘记了我是哑巴,我如何能应她?
“烟儿!住手!”大人及时赶到,扯住了萦烟的拳头,“浣溪是无辜的……你不能这样打她……”
大人说的话虽暖,可人一旦带了私心,这些话听来,我只觉虚假。
大人,你可知你越是护着我,二小姐就越是恨我,你还要逼我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娘亲的尸骨未寒,还在外婆家没有下葬,你就喜新厌旧,这样护着这个狐狸精,你就不怕娘亲晚上来索命么?!”萦烟满腔酸涩的怨愤终是倾泻而出,激得大人扬起了手来,想给她一耳光。
“你打啊!打死了我,我就可以去陪娘亲了!”萦烟终究还是个孩子,她迎着大人凑过了脸去。
大人颤动的手没敢打下去,他沉沉一叹,沈家不能再有谁出事了,他只能忍下萦烟今日的放肆。
“烟儿,跟爹爹走。”大人扯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外带,“走!”
萦烟不服气地扭扯着,却始终挣不脱大人的钳制,只得愤愤地跟着大人走出了房间。
我听见房外有人窸窣窃窃私语,抬眼瞧去,那两个丫鬟便收了声,用异样的眼光瞄了我一眼,便将房门重新带上。
萦笙……你不要我了么?
我的心狠狠一揪,想到这儿,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不及这一刻的惶惑,牵扯得我心口一酸,眼泪便滚了下来。
你不要我……也好……也好……
我哽咽泪下,这一霎只觉得天地瞬间崩塌,在这世间,我还有什么可眷恋的呢?
再看一眼萦笙……
对,就再看一眼,一眼就好。
我终是做了我的抉择,我在人世的这三十一年,尝遍了冷暖酸甜,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白日里,我的房外总是有两名丫鬟伺候,大人专门吩咐过,让我在这里静养,所以我好几次想出去走走,都被她们给拦了回来。
所幸,前些日子我晚上都睡得规矩,所以这两丫鬟也渐渐对夜里的我放松了些警惕,三更时分,便悄悄地溜回偏院休息去了。
这算是我唯一的机会。
可当我打开房门的瞬间,却瞧见了那个我最最思念的人儿,正提着一盏小灯,快步朝这边走来。
我怔怔地看着她走近我,酸涩感再次从我心口处蔓延开来,待萦笙走到我跟前,我已经是满眼泪花闪烁。
“浣溪……”没有多解释什么,萦笙只唤了我一声,便忍下了所有想说的话,微微踮起脚尖在我的唇瓣上吻了一口。
我颤然看着她,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眼泪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你可愿等我?”萦笙紧紧盯着我,我才发现,她跟我一样,是泪花盈盈。
我怎会不愿意?
这些日子的委屈与猜疑,全部被萦笙的这个吻化解得干干净净,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重重点头。
“那你跟我走……”萦笙含泪看着我,却笑得温暖,“我带你离开这儿……”
去哪里?
天大地大,我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我与她的容身之处。
她觉察到了我的迟疑,提灯照了照前路,“别怕……我不会放手的……再苦都不会……”说完,她扣紧了我的手,坚定地对我点点头,“我们说好的,这辈子,谁也不离了谁,我能做到,你也不许骗我!”
我怎舍得骗你?
我含泪轻笑,顾不得眼泪又一次盈眶而出,倒吸了一口气,也重重点了点头。
我连死都不怕了,这世间我还怕什么?
不……我怕……
怕萦笙忘了我……怕萦笙松手不要我……
“那就跟我走。”萦笙的声音宛若魇咒,即便是我心里多乱,也容不得我不信,容不得我不从。
于是,我跟着萦笙一路跑到了沈府后门,那里有萦笙准备好的马车。
她将我扶上马车,将灯笼挂在车沿上,也跟着走了上来,只听她对马车的车夫道:“吴大叔,劳烦送我们去净语庵。”
“好咧!大小姐坐稳咯!”车夫大叔一扬鞭子,便策马往城郊驰去。
这几日,萦笙都在忙碌这些么?
吴大叔我也是有印象的,我暗暗懊悔,这些日子为何会那般猜疑萦笙待我的心?
似是觉察了我的歉疚,萦笙忽地抚上了我的脸颊,她心疼地轻轻摩挲着,柔声道:“对不起……”
我摇头,萦笙哪里对不起我呢?我覆上她的手,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另一只手在她手臂上缓缓写道——你来了就好。
“我知道爹爹这回是不会放手的……”萦笙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