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结界,一旦败露更加百口莫辩,身败名裂只在旦夕。
陶重寒缓缓转回头去。
他双手负在身后,其中一只狠狠攥了攥拳,像是以千斤掌力将什么东西捏为齑粉:“什么时辰。”
李道无开这个口其实也是满心忐忑,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就不客气了:“我看,丑时到寅时都可以,那会儿差不多人都睡了。”
“嗯。”陶重寒负在身后的手掌一松,掌心里有看不见的碎末消逝在风中,离他越来越远。若这些碎末能被人敛到一处拼凑起来,可以分辨得出那正是“羞耻”和“礼教”的真身。
李道无高兴得直垫脚,傻乐了一阵儿,突然停下:“陶大哥,若是有一天我师兄和你打起来,你能不能别伤着他?”
陶重寒皱眉:“宋衍河非等闲之辈,无论对上谁,岂会轻易败阵?”他转念一想,又问,“这话,你和他说过吗?”
李道无:“没有。”
这不就是俗称的“拉偏架”么。
艳阳天里像是平白飘来了一朵乌云,不大不小,刚好遮了陶重寒头顶的一片天。这样一朵云,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却足以让一个人眼前的红花绿柳黯然失色。
依宋衍河这些日子看他的眼神来看,两人的一战可能不会太远了。
人家师兄弟二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李道无对他师兄有所偏袒无可厚非,但陶重寒还是不免……其实有些答案在面临选择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了权衡,他是绝不可能真的伤了宋衍河的,李道无若是能对他说一句“千万小心,别被我师兄伤着了”,那他示个弱、认个输,也并非不可。
但是没有。
……那就没有吧。男人顶天立地,披荆斩棘,什么时候还需要别人给退路了。
“在我心里,陶大哥你更厉害一些,这话我不需要和我师兄说吧?”李道无这次才是真的“难以启齿”,张了几次嘴才说出口,“这天底下……我最不想见到受伤的就是你们二人。”
他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在里面掩饰什么。仿佛他本来是怎么想的,就那么直白地写在眼里,而他所说的,就是他心里想的。
大地要回暖,春风要吹来,乌云也要散。
陶重寒长出了一口气,道:“知道了。”
皇榜楼楼高十余丈,莫乘风与宋衍河一前一后落在楼顶,引得底下围观的人群一阵叫好。
莫乘风讶异道:“宋兄定是有意相让了,否则我不可能比你先到那么一点点。”
宋衍河摇头笑道:“哪里。素闻昆仑剑法迅捷无匹,今日一见莫小兄弟果真名不虚传,我一开始大意了,后来想追赶时已经来不及。下次我定当全力以赴。”
莫乘风:“今日金榜有三,请宋兄先选一个罢。”
宋衍河礼让道:“你先到了,当然你先选。”
莫乘风年纪尚小,客套的花样却一点儿也不少:“哎,宋兄是有意照顾我,我哪能心里没有一点儿数呢。。”
宋衍河拱手:“你多心了,请吧。”
莫乘风也拱手:“宋兄先请。”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谦了一会儿,宋衍河先停住了。他低声自语:“调虎离山。”
莫乘风似未听懂:“啊?什么?”
回望来时的方向,西京的街衢相经,屋宇鳞次栉比,早已看不到丁鸿落脚的客栈在哪儿了。宋衍河凉了声:“你引我出来,陶重寒和我师弟还在屋里。”
莫乘风无辜道:“是啊,这有什么吗?丁鸿不也在屋里嘛。”
“你不会不知道陶重寒,他……”宋衍河似不屑提起,“他比我师弟年长十岁有余,却不做身为兄长该做的事,我师弟所到之处他,他必随之。如此行径,令人不齿。”
“哪有十岁?没有十岁吧。”莫乘风有点儿不爱听了,“宋兄你这话说的,我师兄,啊,年纪是大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并非没有好处,他知冷知热会关照人啊。再说李道无也年近二十了吧?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啊,放在山下早就妻妾成群了。你去探望他一趟,说不定娃子围得你都迈不开腿去。”
宋衍河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如此说来,你是承认陶重寒有那个心思了?”
“咳,”莫乘风险些被人拿到把柄,“要我说啊,一个人行走江湖才叫痛快!无牵无挂多么好?干嘛非得再牵扯上一个别的什么人呢?他日我剑逢敌手,大可痛快淋漓地倾力一战,不必瞻前顾后,不必畏首畏尾,这才算不枉此生!”
“莫小兄弟真是洒脱。”宋衍河不冷不热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么想,陶重寒是否也这么想?”
耍滑是一回事,扯谎就是另一回事了。宋衍河已问到了这个份上,莫乘风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只好道:“哦,这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宋衍河转身便走。
“宋兄!”莫乘风在背后喊道,“这榜你还没揭呢!”
相比师弟的安危,别说黄金百两,即使是千两、万两宋衍河也不放在眼里,区区皇榜又算得了什么。他理都未理,倒是莫乘风一闪身挡在他面前,把剑一横,嬉皮笑脸道:“哎,来都来了,怎好空手而归呢?”
天大地大,皇榜楼的四面皆没有围栏,宋衍河完全可以换个方向离去,但他没走,站定道:“莫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