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霜:“……”
邵北真说起人话来,他倒有点儿听不习惯了。
“这话说得过了,”陆晨霜道,“天底下并不独我一人如此行事。”
邵北摇头:“我曾据‘除魔卫道录’作了一张记号图,借观日断川术试着寻找其中规律,后来发现妖邪伤人作祟最凶险之处常有预兆,往往是龙脉不畅、皇纲不振在先。有许多次,我正忧心此事不知该跟谁讲,就听得派中师兄弟传来消息,说是陆大侠近日又行了一桩壮举,除得正是我所忧之患。”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清澈眼神纯正,且条分缕析头头是道,绝不是一时兴起信口胡诌能诌得出来的。
“你有所不知,每当那时,我就在想,受灾的百姓才不管什么规律如何,也不管到底是个什么缘由让他们受了无妄之灾,只盼能有一个陆大侠这样的人快些来解救他们。我便也想像你一样,带上留情剑,行走江湖。”他略一停顿,自嘲笑笑,“只可惜,我学艺未精,力不能至。”
“修炼之事欲速则不达。”陆晨霜道,“你入门才多久?算来大约十年罢,往后会好的。”
“十年。”邵北看他,“你记得这么清楚。”
“……嗯。”陆晨霜避开了那道目光。
何止记得十年?他甚至连零的那两个月都记得。这并非是他刻意去记,而是邵北入无量与他学成下山,正在同一年。
当年的陆晨霜不过十七岁,已师从陶重寒习得了昆仑剑法第十重,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去天三尺三,手可摘星辰,降妖剑不出鞘,师兄弟中概无敌手,一天到晚披头散发,只恨风不够大没能吹得他乘风而起。
昆仑山上并不全是雪。那一日,他正抱剑躺在一块干净大石头上看空中流云,师弟捧了个绸面锦盒前来寻他:“大师兄,无量山传的信,师父看过叫我丢了喂狗,你看不看?”
陆晨霜心高气傲,岂会为无量山一封信低下头来?再加上仰脸望天望得久了:“我正晃眼,懒得看了。你念与我听罢。”
师弟掏出信来抖开:“唔,信上说,宋掌门见天有霞光自北向南,形如腾蛇弄云,于是沐浴更衣相迎。出门还未至山脚,就见到派中的‘不得已道人’带回来个孩子……”
“不就是捡了个小孩儿吗?谁还不是捡来的了?大惊小怪。”陆晨霜听了嗤道,“师父捡我的时候还说积雪似异兽,我卧于勾陈之背呢。”
师弟:“信里说这小孩儿‘自然天地法,万物敬为宾’……”
陆晨霜翻了个身:“天地万物?他真敢说。怎不干脆说是天仙下凡尘?”
“这还有呢,”师弟又道,“‘聆风晓日月,百川归江海’……”
陆晨霜平日一直是被夸的那个,故而不怎么耐烦听人在他面前夸旁人:“行了行了!好事都让他占了。到底是谁啊?”
师弟:“我看看啊,‘五月十五日于无量山归林岭行授剑大典’,那小孩儿叫——邵北。”
收徒乃是门派自家的私事,这信里只做了个通传,并未邀请仙门百家到场。昆仑山派地广人稀,山门常年无人看守,送信的人也不知是何时把锦盒送来的,陆晨霜听到这话时距五月十五已过去了一两日。他从石头上一跃而起:“什么?收个徒还有‘授剑大典’?怎么我入门没有?”
师弟摸摸锦盒上的金红花绸子,怅然道:“我也没有。对着祖师爷发个誓就算入门了。”
彼时陆晨霜还未正式下山,但师父吩咐的事情已是一样不落,出剑便能斩个干净利索。这一听说别人入门就有大典,少年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跑去找陶重寒道:“师父,我已到了该下山历练的时候,咱们昆仑可有下山的仪式?”
陶重寒自己也是半大被人捡回来的,饥荒年间一听说有饭吃,师父叫发什么誓立刻就发了,发完接着去领吃食,哪里还会问有没有什么大礼?可陆晨霜是他爱徒,他不忍当即拒绝并告知这一残酷的传承,只是一派威严地反问:“你想要什么仪式?”
陆晨霜环顾一眼空荡荡的昆仑山头,懂事地没要操办什么“大典”,却依旧从骨子里往外透着股傲气:“我愿讨教仙门百家年轻一辈的高手,请师父帮我下书代为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