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素淑为绿说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别总是仗着自己的本领看不起人,王绿是个有本事的孩子。”
葛素淑安抚地对绿笑,这么多年来曹敏脾气依旧恶劣,一点长进也没有。大概她是刺绣界里脾气最坏的人了。
“凭什么你说我就相信,不说了,耽误我时间。”曹敏挥手,迈着步子走开。
她看的绣品正是绿和葛素淑先前看过了的,并且绿还同葛素淑指点过优缺点。
葛素淑跟上走到她的身旁,用着绿跟她讲过的说辞,“用线较粗,落针不密,间用墨描眉目,缺了精工之巧。”
随着葛素淑的言谈,曹敏的面上变得不愉,阴沉着望向葛素淑开口,“你这么觉得——”
葛素淑点头,“自然,王绿都同我分析过了。”
这会儿曹敏的面色堪称墨滴一般黑,“无名小卒说的话你也信,你自己的判断力呢?”
葛素淑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听王绿讲,就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了。”她拉着绿的手靠近自己。
绿尴尬地对曹敏笑,可惜得不到友善的回应。
葛素淑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视力不够清晰,而绿也不是一个识字多的人,两人在这展馆里,多是绿用自己知识解说着,二人一路看下去。
旁边的解说牌在她们面前丧失了功能。
葛素淑除了看一眼绣品的名称,就不再细看了,所以她不知道正议论着的是曹敏的作品,还是她的成名之作。
曹敏特意将它送过来供人欣赏,自己的作品和古人的作品摆放在一起给她满足感。
并不专攻刺绣的葛素淑不仅坦荡地指出错误,她还接着说,“王绿说过了,这一条看下来的绣品,这件最次。”
和那些真正的大家比起来,这件的确最次。
曹敏目光直视着绿,眼里冒着火,咬着牙说,“好一个黄毛小儿——”
绿被曹敏的目光吓住,抓着葛素淑的手怯生生地望着她。
“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本事,也敢说我的作品最次。”曹敏提高的声音吸引了安静观赏的其他人。
对于当今江绣派数一数二的人物,即便不认识,不少人是知道曹敏的。
“那是曹老师?”
“被人说次,开玩笑吧?”
“那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吧,这是怎么了?”
表面端得再高傲得体的人也不能摆脱人类的天性,有人开始向着曹敏靠拢,问,“这是怎么了?”
曹敏嗤鼻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大言不惭地说我作品次。”
刺绣是一门需要时间磨练的艺术,年过花甲并成名已久的曹敏自然让人信服,对面的姑娘还怀着孩子,也不知针线在她手上有没有三五年。
“胡说,曹老师你可是江绣的大家。”一边捧着曹敏,一边用指责的目光打向绿。
曹敏扬起下巴哼声接受,新染的黑头发让她看起来充满活力。
葛素淑不乐意了,绿是她带来的人,怎么能让你们欺负,何况曹敏这性子越来越霸道了,自己作品有问题,还不许人家说了是么——
经过和绿的长期相处,绿在刺绣方面的功底深厚,葛素淑是毫不怀疑的。
严厉的目光望向曹敏,沉着的声音发出,“曹敏你不要乱来——”仗着自己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绿的前行道路。
绿还没开始融入刺绣界,要是因为这被曹敏引导着人们排斥绿,这是很不利的,而她葛素淑今天也是害了绿。
曹敏反驳,“我怎么乱来了,”她的声音响亮,和她的眼神一样大方无畏。
“我为自己辩解怎么了,说我的绣品次,可以。但是也要看是谁,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年轻都能说这句话,那么我曹敏这么些年也就白混了。”
绿没想到只是平常的观赏,会引来这样的事。
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很不舒服。挪了挪步子,想要摆脱开来,可是除了对面有人盯着自己,背后也有人凝视着自己。四面囚笼。
女人清秀的面庞,文雅的气质其实是很耐看,使人心神舒畅的,可因着曹敏这个缘故,外人看着绿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自大了。
莫不是以为自己年轻,会点刺绣,又长得好看,就得意忘形了——
旁人的打量葛素淑自然也能感受到,语气里含着怒意,“要是年轻的人说不得,那是不是世界不用进步,所有的照着前人的来,毕竟永远年纪永远活不过——”
葛素淑这个比喻有点夸大。
曹敏一字一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我说的是,一个不懂的人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葛素淑被她气到了,这个女人到老,还是这么气人。
围观的人又多了。
绿置于人群中央,在或是随意,或是好奇,或是恶意的视线中,双脚合靠在一起,挺着肩背叉着腰低垂着眸子。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而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葛阿姨似乎被气到了,这让她更加难受,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