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放着食罩,周主簿手搭在上面,等两人落座,才悠悠然地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但每道菜都是地府特色,还请两位细细品尝。”
罩子一揭,陈致直接扭过头。
周主簿介绍:“油炸长舌、清蒸白眼珠、红烧黑心肝、白灼盗指、凉拌厚脸皮……”
还没说完,容韵就一筷子夹了块黑心肝吃。
那一道道耸人听闻的菜肴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油炸小银鱼、清蒸豆腐肉丸子、红烧牛肉、白灼芥蓝、凉拌海蜇皮……
周主簿抿了抿嘴唇:“请慢用。”然后矗在一边,如门神一般。
陈致脸上冷飕飕,总觉得一层面皮已经刮下来,凉拌在海蜇皮里了。
倒是容韵,吃得十分平静。
好不容易吃完饭,陈致立马带着他起身告辞。
周主簿说了句“慢走”,连“后会有期”的客套话都不肯说,可见嫌弃到了一定的程度。
出了地府,陈致对着四通八达的路口,茫茫然得不知往哪里走。
容韵走过来,轻蹭了下他的肩膀,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走了开去,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偶然:“我们突然从南岭消失,征西南的战事会暂时搁浅,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致侧头看他。
容韵说:“我说过,只要师父想要的,我都会努力。”
容韵是说过,但燕北骄与崔嫣可没这么好说话。又想起燕北骄英年早逝,大业未竟,必有遗憾。如果将他们看做三个人,现在大约是二比一?
倒信了他有几分真心。
燕北骄的野心,崔嫣的战绩,容韵的乖巧,三者相加,兴许对完成任务更为有利?
因为恢复记忆后的容韵表现太过积极温和,陈致想着想着,竟觉得恢复记忆也不错:“我没有其他的心愿,只愿你一统天下,还人间万年太平。”
容韵道:“以前我总是想不明白你为何总要我一统天下,如今看来,我是上天选中的天子?”
陈致点头道:“你将开创盛世。”
容韵说:“你会帮我吗?”
陈致毫不犹豫地点头。
容韵点点头道:“就当做前世的我,没有骗你,乖乖地吐出了妖丹。”
陈致愣了愣,眼神微动,须臾,又点点头,这次点得有些用力。
容韵笑了笑,朝他伸出手。
陈致盯着手掌,犹豫了下,才将手伸过去,容韵一把握住,顺势搂住了人。身高的逆差让容韵不习惯地踮起脚。
陈致看着他一点点“上升”,与自己身高齐平,下意识地抿住嘴唇。
容韵笑道:“放心,光天化日,我不会做什么的。”
陈致一放松,嘴唇就被迅速地啄了一下。容韵厚颜无耻地解释:“这实在不算什么。”
陈致说:“……你叫容韵那个小王八蛋出来!”
容韵眨眨眼,憨厚地笑道:“师父叫我做什么?”
陈致推开他的手,掏出鞭子,在空中一挥。容韵在鞭子甩到陈致脸上之前,伸手捞住,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陈致将鞭子抢回来,摊开了容韵捞鞭子的手,果然看到了一条红痕,冷笑道:“怎么样?怕不怕?”
容韵:“……”
与容韵的猜测相左,燕朝征西南大军的确停滞不前,却不是因为容韵与陈致失踪,而是西南王旧势力的顽强抵抗。
他们以南岭为天然屏障,将几十万黑甲兵牢牢地屏蔽在外。
黑甲兵暂由王为喜统帅。他本就是军师,跟着崔嫣南征北战,经验丰富,没想到竟然困在了西南。不仅陈致惊讶,连容韵都有些意外。
大军依旧驻扎在原地,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被送进了帅帐。
王为喜、姜移都在。
他们一进帐,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作为未来的丈人,王为喜正准备起身嘘寒问暖一番,就被姜移抢了先。姜移双眼几乎要冒出光来:“大阵把你们传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会被阵法传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灭魔弑神大阵是否真如书上所写,这般神奇?”
容韵转头,似笑非笑地瞄了陈致一眼,对姜移说:“是焱无双将我们抓进去的。”
“啊?”姜移疑惑地说,“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他记得他们是自己进去的?
王为喜说:“平安回来就好。”
姜移又抢话:“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化外之地、严家、地府……这些事不但玄之又玄,说起来也是烦之又烦。所以两人来之前商量好,就说他们被传送到了几百里外的深山,找了半天的路才出来。
答案如此平平无奇,让姜移大失所望。
王为喜怕他继续纠缠不休,忙将容韵拉到一边,嘘寒问暖了一番后,直入主题:“两广易守难攻,他们誓死不降,要攻下怕非朝夕之功!我原本担心你们,才守在这里,不敢离开。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依我之见,不如先撤军,待来日再战。”
容韵微微蹙眉。
王为喜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手脚不由自主地一颤。原因无他,容韵刚才的神情,酷似崔嫣,加上一模一样的面孔,让他几乎以为回来的是天师。
第74章 向月之心(四)
容韵说:“王大人思虑虽然周全, 但是, ‘夫战, 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时再来, 南岭依旧,西南更稳,吾等以何胜之?是回去之后辗转反侧的悔之莫及?还是卷土重来的忐忑不安?”
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