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已逝,到了牌位前,她仍需在我母亲前执妾礼,若我真要较真,她连夫人都当不上。”少年的话音如他的性子般轻柔,然语句却尖锐地划破短暂的平静,于湖面投下硕大的巨石,激起千层浪花。
虽元朝已放宽了界限,允许普通百姓纳妾,然到了明朝,至少是现在,庶民并不许纳妾,而官吏更是打五品官员往上才能有一妾的权利。焦君是五品官,先前有杨氏并不违制,但以妾扶正就不是小事了,明律虽未严令禁止,但若流传出去,焦君只是五品官,声名不好,这官运也就到头了。不过因着是杨氏身份尚可,现在稍稍隐瞒也不是难事罢了。
“你,你”焦君气得手指都在发抖,起身的强劲力道把座下的椅子都翻倒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焦适之,几步上前就要扇他,在半途被杨氏死活拦了下来,急急劝道:“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大公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您就让让他,这脾气过了也就好了。”
焦君的脸皮抽搐了几下,肌肉都在颤抖,焦适之看他额间暴起的青筋,知道他的确怒火烧心了。望着一个正欲摄人的父亲,一个苦心劝人的杨氏,焦适之心头泛起深深的疲倦,他伸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低声说道:“父亲,我姓焦,自不会伤害焦家的名声。”
“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当初祠堂纵火一事,你知不知道其中有蹊跷?”
焦适之的声音很低,近似喃喃自语,轻易便会忽略过去,顺理成章的,焦君也宛若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斥责。然而彼此间都知道,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再也不存在了。
刘芳在焦适之回到院子里后整个人着急上火,急得团团转,“公子,你刚才怎么那么冲动,老爷都发那么大火了,你怎的还不断烧柴呢!要是老爷惩罚下来该如何是好呀!”
焦适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暖暖的茶盏坐在榻上,漆黑眼眸在烛光摇曳中闪烁着碎金光芒,让刚才还豪气异常的少年显得有点呆萌。他偏了偏头看着还沉浸在懊恼暴躁中的刘芳,淡定地回答:“我只能在家中留十日,若是父亲要惩罚我,就得找好理由回绝宫中来人。以太子的脾性怕是会直接杀到焦府,父亲向来最能够计较得失,刚才那小小的口舌之争不过是小儿戏罢了,他不会当真。”
刘芳嘴角抽搐了两下,公子是认真的吗?刚才老爷看起来气得脸色铁青,几乎要撅过去了,那还不算是当真?
虽然焦适之的变化让刘芳有些担忧,但这样的改变对焦适之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今日,即便担心公子会不会得罪老爷,但一想起刚才畅快的模样,刘芳就狠狠地出了口气!天知道这口气从祠堂失火至今,都不知道憋了多久。
不过刘芳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焦适之,低声说道:“夫人那边,听说是个男孩。”
焦适之喝茶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缓,一口饮尽后叹道:“你去打听这些东西做什么?”刘芳辩白道:“没有,那是正院自己传出来的消息,那边还巴不得全府的人都知道呢。”
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焦适之摇摇头,“你谨记着,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都是焦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只要守好我们这处院子就好了,只要我还在太子身边一日,只要父亲还没昏了头,这些风波就不会涉及这里。”今夕不比往日,他相信父亲不会再做出那样的决定。
听到公子提及太子,刘芳不禁好奇地问:“公子,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呐?”焦适之偏着头想想,轻笑着说道:“是个很调皮,也很睿智的人。”
调皮?睿智?
刘芳一脸懵逼,这两个词语究竟是如何搭在一起的?!
没过一会儿,正院那边来人传来口信,是焦君的人,也是他的贴身小厮。那人恭敬地说道:“大公子,老爷吩咐,让你明日随老爷他一起赴宴。”
随同而来的是一份宴会人员的名单,焦适之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刘府的宴会。这里的刘府指的是首辅刘健家,像这样的大臣怎么会给父亲下帖子?焦适之认真看了眼宴会的名单,不乏一二品大臣,焦君怕是上面食物链的最低端了。这份名单是焦君从焦芳那边获得的,在得知他获邀后,焦君便匆忙赶去见了焦芳,两人密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最后焦君便拿着这份名单回来了。
焦适之不知道这内里的事情,不过还是收下了,冲着小厮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回禀父亲,明日我会准备好。”小厮又说了些时间的事情,然后便退下了。待到门口后才悄悄松了口气,他刚才还生怕大公子会拒绝呢,毕竟这位刚才可是直接硬捍了老爷啊。
捏着帖子的焦适之站在窗边,就着烛光细细看着。烛光摇曳中,他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又透着薄薄的光影倒映在雪地上。
雪在渐渐变小,零零散散地飘落下几朵,整个京城早在此前的落雪中都染上白霜。皇城内,御花园的树枝上都悬挂着雪白的花朵,呈现出与春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冰凉彻骨却又清澈凛冽。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一家人,现在正聚在坤宁宫里,难得清闲地一起吃饭。
朱厚照虽然每日都会晨昏省定,但为了锻炼他自主的能力,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在东宫待着。当然这是面上的说法,实际上是因为他好顽,不耐烦看管,放他在东宫他自己乐意得不行呢。
一家人吃饭,桌上的菜肴倒也没多上多少,弘治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