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您不继续听了?”过了半晌,慕容永问道。
“听什么?”慕容冲问。
“听听长安城里有什么动静啊。”
慕容冲垂敛双眸,许久不说话,慕容永乍一想恐怕是说错了什么话,想要补救,却听他最终还是答复道:“能有什么动静?都是妇孺的哭声。”
慕容永想问一句为何,却踯躅半晌不见开口,偏偏慕容冲像是能看明白他的心思似的,又补充道:“男人们都到战场上去了,生死未卜,她们一定要哭的。”
慕容永仔细地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慕容冲眺望远方,却不再像是只打量城墙,日光还是扎眼,倒映在他烟色的眸子里,半晌,听他又道:“你在长安城里,可有亲人?”
慕容永一愣,小指尖放在马缰子上跳动几下子,他一时想起妻子和一双儿女,想起他们当日送别时的模样。他一度又想到小儿子眼底里的光,却很快地忘记,终于,他清了清嗓子,颇干脆地答道:“没有了。”
慕容冲并没有正视他,目光里不像是怀疑,而是根本断定了他是在扯谎,过了半晌,大司马抓紧了缰绳,赤烈由是仰起头。
“你说,要是咱们都去打仗了,军中的女眷,她们都会做什么?心底里又会怎么想?”
慕容永想了想,答道:“女人嘛,无外乎就是哭一场,想自己今后若没了丈夫,就是死路了。”
慕容冲意外地想到可足浑从前说过的一句话,一下子从脑海里飞闪过去,也不留痕迹。
他又仔细地想了想,却苦于实在没有头绪,却一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
“上战场,不一定会死了,可没了丈夫……就是死路了?”
慕容永也不想着总要参透他说的话,故而只道:“这么说,您有主意了?”
“走吧。”慕容冲下令道:“下山去。”
慕容冲与慕容永打山头奔下,正巧见打水的女人们,她们的衣着不光鲜,面容多是平庸而寡淡的,从河边见到策马来的慕容冲,都悄悄地用眼角打量他。怜生把慕容忠背在身后,见到他不由地站起身来。
由她来抚养慕容忠,是慕容冲的意思,在夜里他们躺在榻上,晚风很凉刮进帐子里,她已知晓幼容的肚子里是怎么一回事,心里莫名地酸涩甚至嫉妒,嫉妒得要命。
她一动不动,慕容冲却突然就说:“我想要把一个孩子,托付给你。”
怜生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眶滚积了泪水。
她还是答应了。
此刻她用目光将慕容冲骑马的影子越送越远,身后的慕容忠趴在她的脊背上,突然叫道:“母亲。”
怜生一愣,她回头,声音里颤抖着:“忠儿,你说什么?”
慕容忠像是困了,没有回答她,他早已到了呀呀学语的时候,从前玉容只教给他说两个字:父王,他于是时常挂在嘴边,却从那天夜里过后再也没有说过了。
怜生把他抱到怀里,小孩子温温软软地贴近她的胸口,又说:“父王。”
慕容冲遇见高盖与宿勤崇,两人冲他行礼,抬头时见他从马背上翻越下来,马缰交到慕容永的手里。
“怎么不见段将军?”慕容冲问。
“兴许还没安顿下。”宿勤崇答道。
慕容点点头,又问:“大战在即,军心如何?”
高盖没有立刻回答,又叫宿勤崇抢了先,道:“大司马,没人愿意打仗……都想要回家去。”
慕容冲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眉梢挑起来,道:“邺城早晚要回,可是皇帝还在长安。”
高盖拱起两手:“是,理应先迎陛下。”
慕容冲拍拍赤烈的马脖子,示意慕容永将它带下去。
“这仗,将军不想打,秦人更不想打。”慕容冲说。
宿勤崇低头压着声道:“也不是我不想打……”
慕容冲像不在意他的无礼,往前迈开步,之后的两个人便只能跟上。
“自古用兵,只要打了一场胜仗,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慕容冲说:“苻晖骁勇善战,可惜乏少谋略,如今敌我兵力旗鼓相当,想要胜,就得智取。”
宿勤崇耐不住问:“说来容易,怎么智取?”
高盖按着轻咳两声,落在慕容冲的眼里,也不能使他动怒。
“孤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高盖与宿勤崇面面相觑,最终都看向他,道:“大司马请讲。”
慕容冲停下脚步,转过身,才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声痛哭,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反倒侧着耳朵仔细去听。
“大司马……”宿勤崇颇有些难为情:“女人的嗓门大……”
慕容冲唇稍聚积了笑意,不必说,那想必正是宿勤夫人的哭声。
“两军对阵,讲究声势,声势大了,才能叫敌人害怕。最好是……我众敌寡,倍之于敌。五倍之于敌,军心动摇;十倍之于敌,军心涣散;若是兵力不可以肉眼而估,敌军便可不攻自破。”
“可是……”
宿勤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慕容冲抬手打断,一时见他神色平常,倒不是要发讲出什么大的言论。
“孤之意是,女眷随军,多为累赘,不如编为班队,居于大军之后,扬沙鼓尘,壮我声势。”
此话一出,先是叫宿勤崇一时愣住,连高盖都忘记了言语。
“就这样办吧。”慕容冲像是没打算要等到他们的答复,自顾地转身迈开步子,话就由风递到他们的耳朵边上去:“分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