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陆小凤是谁,□□彩翼陆小凤,千杯不醉脱毛鸡,一个能和司空摘星比喝酒比到满屋子都是酒坛子地步的人,能这么容易就醉?
倘若真有如此引人入醉的美酒,那他也该尝尝了。一醉解千愁,这酒岂非无价之宝。
空气里各种气味交杂,有女人头上的刨花头油香,有手工加制的器具木香,也有油香。而就在这一大堆的味道中,有股醇香的味儿突兀的飘了出来,越来越浓。
是酒香。
越往前走,人声儿渐淡,酒味更香。
沽酒老窖的牌子还是那么大,那么亮,那么寂寞。
店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聚着,品着今天出来的新酒,商讨着订的货量。
老板忙着在里面算账,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接手账簿了。前些天他出了趟远门,去外头转了一圈,看看别地的酒和价钱。虽然祖传的酿酒方子足以成宝,但一门手艺光是祖传,也走不了多远,总得在新的环境中学些什么,补充点什么。
是以,他这算是采经去了。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你是这里的老板?”
何离抬起头。
眼前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的眼神并不落在他身上,却依旧很亮。他面上有着和善的笑意,跟那春风吹过了柳枝似的,让他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他道:“正是。”
陆小凤曾说,这个何离身有七尺,面白薄唇三角眼,声音里总有股谄媚意。可如今花满楼听何离说话,却觉其虽有仓惶,却显沉朴,并没有尖利附势的感觉在里头。
声音是一个人的另一种容貌,闻声辨人,是花满楼的特长。他看不见一个人的长相,却更加不会认错人。因为容貌皮相皆是虚无,总有旁的东西更为真。
花满楼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但他面上不动,仍旧平静的问道:“何老板的妹妹呢?”
“家妹日前去了南临舅婆家,并不在此处。”何离说着,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公子哥,大为奇怪,“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家妹妹的。”
花满楼不答,却问:“陆小凤在你这里么?”
何离更加莫名其妙,他回来没多久,连买酒的人都一只手指能数的过来,并不知道陆小凤是谁。他心想这位容貌清秀的年轻人要么是认错了人,要么是脑子有问题。
但他做人一向忠厚,也就老实答道:“我从外地回来,超不过半个时辰。你说的那位朋友兴许是在我回来之前来的,此刻应当已经走了罢。”
花满楼继而道:“那你出门这些天,店铺是谁在打理。”
何离说:“交给了一个朋友。”
于是花满楼便不再问了,他甚至应也没有应一声,素来礼节甚好的花满楼这一次竟连招呼也没有打,只垂下了视线,径直出了门。
迈出木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
然而他很快就站稳了身体。
空气中脂粉香味尚存,大约这里还有一个后院。
然而花满楼已经不必再去看了。恐怕那里才是真的人走茶凉。
何离是真的何离,老板是真的老板,沽酒老窖依然做着客人的生意。
陆小凤到了酒铺,老板却从未见过。
他就像是消失在了这一段时间中。来了一个错误的酒窖,见了一个错的老板,卷进了一桩错的事情。如今一切恢复正轨,那错误被修正过来,陆小凤却不知何处去了。
卖油郎坐在小板凳上,打量着这浑身上下富贵的似乎连衣摆也不好沾上灰尘的公子哥,自言自语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走了一个四条眉毛,来了个瞎子。”
花满楼一怔,微微侧耳,不多时,向他走了过来。
卖油郎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打自己两大巴掌。却听那瞎子道:“你见过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年轻人么?”
卖油郎唔了一声:“他也和你一样,站在那里发呆。”
花满楼道:“发完呆之后呢?”
卖油郎想起瞬间不见的年轻人,道:“不知道,我拿个勺子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他一句话也没有答到点子上,甚至连陆小凤去了哪里,走了哪个方向也没有说清楚,花满楼却像是得到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答案。面色就像是冰冻三尺的寒谭顷刻间化了开来。眉宇间俱是轻松。花满楼点点头,道:“很好。谢谢。”
说完这两句话,他就走了,跟来时一样,很悠闲,很惬意,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卖油郎怔怔的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猛然摇了摇头:“怪人。今天都是怪人。”
他已不再去细想这个相逢不过一个香头的怪人,因为他的生意要来了。
这个世界上怪人怪事总有很多,发生在角角落落时时刻刻。一如他曾在街上见过一个白衣胜雪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剑,默默的走在青石板上。行人自动离了他三尺远。他的肤色和他的衣服一样苍白,似乎他整个人就是一块坚冰,没有化开的那一天。
一个比冰雪更寒冷,又比冰雪更寂寞的人。
看,那也是一个怪人,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只是一个卖油郎,每日赚着薄薄一点钱去养家糊口。那些事,不过是生命里的一些擦肩而过。回过头,便是一桩闲谈。
卖油郎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熟练的灌起油来。
只要有人能证明陆小凤曾经来过,花满楼就不用担心他去了哪里。
怕只怕一个人的存在甚至没有人知道。
他当真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花满楼微笑着走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