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留云探舌稍濡口唇,吐纳两回,同柳松烟对视一刻,后则轻笑,返身再往墙边,背对柳松烟,两手急动,迅指功夫,一对双钩重又悬回壁上。
“师兄,许是小伍记性不好,再不就是我耳力不佳,隔着房门,听得不甚清楚。如此,有些个毫厘之差,倒也不无可能。”未待柳松烟有应,布留云反是自行找个台阶,含糊支吾,后则拱了拱手,连连施揖,“师兄,我这性子,也是直来直去,有甚说甚。若有轻慢,你可莫往心里去。”
柳松烟轻哼一声,抱拳相应,失笑道:“二师弟的脾气,我岂会不知?为兄怎能怪了你去?只不过,此一时,还是莫要四下走动方好。”
“一时情急,师兄勿怪!”布留云稍一沉吟,不住请罪。
柳松烟抬掌止了布留云说话,眉尾一飞,低声再道:“与其心忧那第十式,倒不若同师父计较计较第十一式。若再舌燥,也不必再往我房内寻些个补给。”
布留云一听,连连称是,目珠一转,扭头便去。
柳松烟待见房门紧掩,这方啐口唾沫,低声骂道:“凭你,也想诈我?”话音方落,细瞧那桌上茶壶,得意神色,藏也藏不住。
另一头,布留云暗将那父钩同子钩调换,心下窃喜,大步流星自柳松烟卧房回返密室。待至,更觉难耐口渴,又自范一点腕脉饮了十几口热血,直将范一点折磨得面若死灰,身颤齿寒。
候了不足一炷香功夫,布留云便感昏沉,奄奄思睡。引身振臂,连打两个呵欠,这便往门边隅角一坐,欲要合衣假寐。恰在此时,其听得密室房门缓开;目睑一线间,隐约瞧见一影,抱臂踱步,徐徐近前。
“二师弟,可感困倦乏力,急欲入睡?”
布留云虽瞧不清来人,然耳郭一抖,两掌将蜷难蜷,心下惊怖,已知自己千防万防,却还是着了柳松烟的道儿。
“柳……”
“师弟,方才还是兄友弟恭,怎得此时便改了如此嘴脸,指名道姓起来?”柳松烟又再近前,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剑身轻摇,缓声调笑。
“你……你果是下了……药……”
柳松烟啧啧两回,摇眉叹道:“师弟,就算你令小伍换了新的餐食,也难有脱。你真当我还欲等个十天半月,候着你慢慢将那心法问出?”
“可悲,可叹!”柳松烟长剑一挺,不见犹疑,利刃穿胸,却不见布留云挣扎半分。
“我本无意心法,之前所言,不过托辞,借故寻你前来,为着的,便是此刻。你布留云之于我,怕也只有一条贱命尚堪一用。”柳松烟冷哼一声,反手将长剑拔出,后则将其上鲜血往布留云身上一揩,欣然再道:“师弟,怕是你还不知,范一点此回闭关,皆因大欢喜宫重现江湖,一夜倾了乱云,眨眉亡了鱼龙。”
布留云目睑沉重,实难开目,舌僵口钝,欲言难言;伤口虽痛,却仍是止不住阵阵倦意。耳内一热,再闻柳松烟说话,已是嗡嗡有如细蝇。
“异教穷凶,逆徒怙恶,两相勾结,害我恩师。”柳松烟指腹一压眼眶,竟不自觉落下两滴清泪,其稍一见怔,膺内火起,摇眉怒道:“过往这十日,我早早安排,使银子买得一奴;雕青其面,以乱视听。待我稍后割了范一点脑袋,包裹妥当,便抛往山下。那奴儿依我之言,现下早于东面候着。”
“喔,对了,想来师弟仍在思量,好不容易今夜放胆一通吃喝,怎就终是中了毒去?”柳松烟面颊微侧,倾身向前,低低叹道:“前几日,你若吃喝如常,反倒无事;偏巧今夜,我早于水饭内皆下了mí_yào。斟酌药量,掐算时辰,想来此时钦山上下,怕也只有我一人尚还清醒。”
布留云目睑难开,沉沉入梦。悲的是,此一回,其已长眠,再难转醒。
柳松烟鼻息渐重,呆立半刻,这方转头踱步,近了范一点。唇角虽抬,却感眼底烫热,且笑且泣,一面强掩自己口鼻,一面止不住仆地抽咽,抢呼欲绝。
又待一炷香功夫,柳松烟这方起身,定睛细瞧范一点,悲声苦道:“师父……松烟可是钦山首徒,可是您的大弟子!怎得…怎得您非要……逼我……”
……
一个时辰后,柳松烟将范一点腔内马蛭籍盐遁化,后则轻叹口气,再将掌上首级前后摆荡两回。面上五情不见,木着一张脸,实难分辨心头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