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着,时而停下来,与叶九琊探讨,不知不觉间,光阴便缓缓而过了。
这份剑意心法花了他们半月时间,成书之际是在晚上,翻阅一遍,竟无一处不妥帖,不看字迹,简直像是同一人写就,又自己批注。
陈微尘看得极愉快,问:“叶君,这必定是一本传世的功法了,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叶九琊道:“随意就好。”
仙道取名,是没什么讲究的,盖因悟道的机缘千奇百怪,功法的来源亦是如此。剑阁、剑台《飞花剑法》,《沧海流》、《合璧》、《贯珠》这些,尚算美观,而道门更加随意,那些《瓦罐经》、《葫芦经》若放到人间,就很是难登大雅了。
陈微尘琢磨了一会儿,提笔在上面写了三字“长相思”。
叶九琊看着那三字:“何解?”
“你的剑意,是无情的剑意,”陈微尘道,“有情来,无情去,相思不如不相思。”
叶九琊道:“既然不相思,为何题长相思?”
“他们不是你,没有那样能修得无情道的天分。要悟你的剑意,就要下一剂狠药,”陈微尘翻着书页,声音温和,缓缓道,“但凡有一点凡心未净者,看到名,就要心神浮动,此时翻开,看见里面教人冷心绝情的词句,猛地泼一盆冰水,两厢对照,才能照见自己未斩绝的尘念,看清有情无情的差别。”
“可他必定是不甘心的,要往后翻,往下悟,直到最后。”
陈微尘翻至最后一页空白,提笔写下那句“有情来,无情去,相思不如不相思”,声音低了些:“最后见到这句,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更何况,”他看着叶九琊眼睛,“你还不清楚自己的道么?仙道上千年也不出你这样的天才,依我看,焱君也未必及你——可为什么还在二重天的最巅峰徘徊不进?”
“你的道,是在他当初那忘情的一剑上,悟出了无情。可终究寄在他身上,用有情的心,去修无情的道,叶九琊,你说,你到底是不相思,还是长相思?”话至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呢喃耳语:“我这些天看了你的心法,才算彻底明白你悟道的根基,既觉得他可恨,又为你心疼。”
他一字一句,落进叶九琊心中。
叶九琊望着他,那些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陈年往事,随着这人条分缕析一点点清明起来的同时,看到陈微尘总是多情的眼里此时无限哀伤与委屈。
他伸手想要抚一下这人的头发,籍此来安抚那哀伤与委屈。
陈微尘笑了一笑,转头躲过去,在那“剑阁,叶九琊”的署名后续下了自己的名字,认认真真又多添上几个字。
“庚戌年暮春,微尘与叶君合撰于南都知秋别院。
窗外皓月,案上明烛,万丈红尘,一场大梦。”
第46章 粉饰
几场雨后, 暮春也将至尽头,日子倒是风平浪静。
他们曾探望过一回庄白函,书生已经平复不少, 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经此变故, 似乎沉稳了许多。
陈微尘问他是否还要依桃花宴上的成就入朝为官,庄白函点点头, 眼里掠过一丝痛苦, 却被其它的什么掩盖下去。
他们便依然如故地修炼,偶尔也出去游玩。
游过了几处有名的胜境,又没了去处。都城在天子脚下,说书先生前朝事讲不了,今朝事说不得,各个不得施展手脚, 很是没趣。
去戏园里听了几场戏,除了些聒噪的鬼怪故事, 就只有些才子佳人的旧风月。时下人似乎不爱团圆戏,衣色极素的花旦一会儿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一会儿又是什么“原来你是假心肠一片待红妆”,十分扫人兴。
“我们道观里也有些人间故事, 大都是些史书。上面写皇朝将覆的时候, 常要有些故事流传出来,诸如天降预言,异象凶兆。我那时悟道尚浅。以为都是编撰脱罪之辞——显得此乃天意, 不能抗拒。不过现在看这里情景,连唱戏都活泼不起来,倒像是人们先早有了预感。我师父说万事万物诞生之初,都有各自的气象在里面,逃不了既定的命数,而万物有灵,即使无知,仍能得到些许昭示,诚不欺我。”谢琅如是道。
小道士说完,看了看身边几人,想要得到回应,然而大家各自走路,并没有人理他。谢琅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气氛为何突然沉了下去,倒显得只有他一个人不识愁滋味。
陆红颜常在庭中练剑,暮春时节,乱红如雨,剑势激荡,更加是落花纷纷。她虽身形纤细,剑上的路子却至重至沉,势压千钧处,未免流畅不足。陈微尘书读乏了,便好心提点几句,姑娘倒也听话。
国师大人没事的时候也来陈府凑热闹,现下正一派慵懒卧在琉璃榻上。星罗渊上极冷,他来了这里,有些耐不住热,衣服是越穿越薄,十分的不像话。
“我说,”刑秋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他的指代有些不明不白,陈微尘便问:“和谁?”
“你的剑啊。”刑秋答得理所当然。
陈微尘不得不向他好好解释,那着实不是他的剑灵化成了人形,而是人化成了剑。
为此还不得不拿出扇子作证——这才是他连了精血的兵器。
“啧,以身化剑,还有这样的法子,”刑秋道,“须知万物有灵,由物化人易,由人化物难。哎呀,陈兄,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