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不管,她就像溺水人抓住浮木一般,跟着这人出了火海中的庄子,他翻山,她便翻山,他涉水,她便涉水。
她得以看见,这人容颜冷漠,不论看往何处,都是一片冷淡的寂静,高高在上如天边月。
她害怕看见这人的眼神,因为在那眼里,她像一只蚂蚁,或是一粒尘埃,总之和路旁一棵草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差别。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靠着树坐下,揉着淤青的脚踝,不敢就这样脱掉鞋袜,害怕磨出的水泡化成血水,粘住布料,揭也揭不下来。
“你是修仙人,对不对?我家也有修仙人,我看得出。”她与男人说着话,即使一直不被理睬。
她半是倔强半是乞求道:“仙君,你带我修仙好不好?”
那人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终于望向了她。
“为何修仙?”
“求长生,得法力,报我陆家灭门之仇!”姑娘一字一句,锵然落地。
“执念过重,”那人的声音与为人一样冷漠,说话的内容也一样,“非道中人。”
姑娘咬了牙,问:“那你为何救我——既不渡我,为何救我?”
“救便救了。”
一句“救便救了”轻描淡写,姑娘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一瘸一拐走到月下溪边,脱下绣花鞋,把双足泡进去,开始小心脱掉沾了血的罗袜。
她疼得嘶嘶抽气,还要小心翼翼看向一边树下,免得那人走掉,把自己落在荒郊野岭,再跟不上。
那人倚着树,阖了眼,被月光映着,不看那周身漠然之气,像在画里一样。
她偷眼瞧着,猝不及防回头,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个人,被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是个锦衣的公子,尘世的打扮,将饰金的扇放在秋日深绿的溪边草地上,握过她纤细洁白,带着淤痕与烫伤的脚踝,揭着白锦质地的、带着血色的罗袜,动作轻柔,比她自己弄时的痛楚减轻不少。
“你……”她犹疑地问。
公子眉梢点染了一丝笑意:“跟我走?”
她警惕地从他手里挣出来:“你是谁?”
“过路人。”他答道,“跟我回家,当我妹子,还过富贵平安的日子——不好么?”
姑娘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要修仙。”
“修仙寒苦。”
“那我也我不跟你回去!”姑娘是倔强的性子,“他救了我,我就跟着他。他厉害,我要跟他学,我要报仇。”
“跟着他有什么好,”公子的声音是在淡淡叹息,“那是天下第一薄情人。”
“他救我。”姑娘重复着这句话。
“他虽救你,可也不搭理你。”公子为姑娘理了额上的乱发:“他这人,看什么都是蚂蚁虫豸,浮云尘埃——只不过路上抬脚救了一只蚂蚁,难道还要管那蚂蚁被救后会走回到哪个窝巢去么?”
“我没家了,”姑娘道,“他不管蚂蚁死活,可也管不了蚂蚁要跟着他——何况他看着让人害怕,实际是心善的,不然早就走开,把我扔在这里!”
“他们修仙人,最爱讲命数气运,”公子给她解释,犹如一盆凉水泼下来:“他一时意动搭救了你,是你命不该绝。你的命就此背在了他身上,若把你丢下,让你被这山里恶狗野狼分食,就欠下了因果——故而才允你一路跟着。”
又笑:“不过到了他这个境界,早不惧这点人命扯出来的小小因果,,兴许只是懒得理你罢了。”
“我不信,”姑娘梗着脖子道:“他不理我,我理他,他把我看成蚂蚁,我就练一身功夫,和他一样厉害——我不信他还会这样看我。”
姑娘看着水里自己倒影,半边脸容颜尽毁,尖刻道:“我也不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只不过识几个字,会绣个花,没了父母,除了他,又有谁会要我?就算卖去青楼——也只怕我吓跑了客人!”
“为何不跟我?”
“我家做生意,是要看人的。他虽不近人情,却没有坏心思,也懒得害我。”姑娘牙尖嘴利,“你笑得好看,却不知有什么暗地里的盘算。”
陈微尘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一时间很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忽然问:“你很高兴?”
“当然高兴——我起先被困在房子里,只能等着被活活烧死,却被路过的仙君搭救,不仅保住了命,还有望修仙,查出真相为全家报仇,为什么不高兴?”
“若他怎么也不教你修仙呢?”
“我就跟着他,他总会走到些有关修仙的地方,我把他的恩情记在心里,另择他路,等有了大法力,自然能够报答他的恩情,找到我哥哥,为家人报仇。”
“你哥哥?”陈微尘颇有些意外。
“他自小就被仙人带走,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要我能修仙,他没有死,总有一天能团聚。”
“陆姑娘,计划周密,精打细算——你实在聪明得很。”公子在秋夜里摇着那毫无作用的扇子。
姑娘诧异:“你知道我姓陆?”
“当然知道,”月下溪边的公子神神秘秘道,“我还知道那个人姓陈,是仙道的帝君。”
“你也是仙人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梦外人。”
“梦外人?”
“陆姑娘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最欢喜最怀念的时候,一时之间竟然醒不来,我们外面人别无他法,只好让我入你梦来,把你带回去。”
“我不信,”姑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