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人家”据说是徐长生自己看上的,徐长生看上他样貌英俊,出身士族,徐长寿则看上这位许多更深层的“优良”品格:父母早逝,因政见和性情的关系,与宗族中也不来往,家中人丁简单;生性上进——也即皮厚心黑,为做事不择手段——同时却十分识时务,并不向狠里得罪人,知道为自己留后路;不像其他士人那样清高自许,能顺势而为——也即见风使舵、势利务实、有奶就是娘——但也未曾离经畔道,更没有什么大的坏名声;家计清贫,所剩不多的财产也在谋官时用得干干净净,方便颇有资财的徐氏姊妹摆布…我很怀疑,当年徐长寿带着她阿姐来投奔我,就是为了能留在我这慢慢观察,细细寻摸,为她姐姐找到这个“好人家”——毕竟这样的“人才”,总是在我这样的“权奸”处出现得多些。
我一口答应了徐长寿的要求,亲自为徐长生主持了这门婚事。如徐长寿所说,这位“好人家”既没有嫌弃徐长生是婢妾,也没有真就拉下士人的脸面,坦然接受徐长寿提议的婚事由女方准备的建议,反而认认真真地行过六礼,正经八百地将徐长生迎进了家门,告祭邱氏祖先。
徐长生过门没有多久,徐长寿便进了少阳宫,成为了阿欢的身边人。
李暅对她很好,常常命她献艺,赏赐也颇丰富,却一直不曾与她认真发生过什么。他这一阵心事很重,在做武家母亲的孝顺儿子和李家天下的好皇帝之间徘徊不定。有人不断地游说他,他也小心翼翼地在外联络着,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阿欢一面挑拨他对外面那些人的疑心,一面却又有意无意地和他说些废帝、夏姬、吕后之类的故事——这人最擅长做这种事,撩得人心里痒痒了,再一本正经地拿大道理来拒绝你,憋得你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就按她的设计去做了,到头来还要被她嘲笑。
日子就如流水般慢慢地淌过去,平静无波、不温不火。李暅、阿欢、崔明德与我都耐心地等着,等到五月,圣驾将启程去嵩山时,母亲又小小地病了一场。
侍疾的间隙,李暅终是悄悄地将我召在一旁,轻声道:“右羽林卫将军出缺,我想骆逢春在外也许久了,不若…将他召回来,授以此职?”
我凝视着他:“阿兄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李暅也不和我说虚话:“我虽为太子,在都中却并无心腹之人,敬晖等人在筹谋一件大事,想叫我参与,可兵权都在他们手中,若我手下一些可用的人都没有,我怎么敢贸然便与此事?”认真看着我道:“你我兄妹至亲,若论心腹,除你之外,我还能想到谁?”
我道:“若如此,阿兄为何不召独孤绍回来?”
李暅便笑:“我见你平日处事还颇有几分敏利,怎么到这事上就糊涂了?独孤绍迫死了奉节,物议正汹,我再怎么一力主张,也没法将她召回来——召回来了,说不定还害了她,还不如等她在外过几年,物议稍平,又建了功业,再回来就是顺理成章。”再看我一眼,又道:“何况她是女人,以女子为右羽林卫将军…我怕宰相们有说法。”
我垂下眼:“听阿兄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一更。
第521章 心魔(四十五)
雨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屋檐上, 急时若琵琶声促, 噼里而下,缓时则如镇场鼓点, 振振而发。婉儿坐在靠窗的高榻上,手肘凭几,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点, 另一手还捏着棋子, 却久久不曾落下。
屋中忽地起了些与雨声不同的动静,有人慢慢地自这边过来了, 婉儿警醒地转过头, 看武曌一路扶着物什过来, 立刻便蹙了眉,跳下榻,两手扶着她:“就醒了?她们怎么也不叫我?!”
武曌笑着拒却她的搀扶, 自己摸索着坐到榻上:“只是时节交替, 偶然风寒, 躺两天就好的事, 你们偏要当作什么了不得的病症。二郎和太平两个, 恨不能要长在我门口,你呢, 从早到晚只顾念叨…”看婉儿的脸色,笑着在她颊上一捏:“你现在这神情,倒有几分当年我做皇后时的样了, 不怒而自威——该叫她们做一身衣裳,你穿着,我们来演皇帝皇后。”
婉儿被她一句说得哭笑不得:“阿曌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还‘演皇帝皇后’…”望见武曌苍老的脸色,终是说不下去,将她的手一扯,恨声道:“你授的承旨,叫我管你的起居饮食,我这是忠正履职,不是‘念叨’。”
武曌便笑,一面笑,将身子靠在了婉儿身上,婉儿觉出她的无力来,伸手在后将她轻轻扶住:“下过雨,正好将冰撤了,免得屋里太凉。我也不求你做别的,只求你好好在屋里待着,暂也先别想什么封禅之类的事——等你好了,有的是时候去。”
武曌不答,将头扭向窗外,出神地看着雨点,看了好久,扭过头来,道:“我本想带你亲登封禅台,以为我在俗世虽不能认你为妻,与你一道告祭先庙,却至少能与你一起告祷天地,受神灵许可,看来是不成了。想来诸天神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