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我拿手里的半个馒头抹干净菜油,再掰一块桂花芙蓉糕当饭后点心。
嗯,不愧是仙人居做的点心,不止好吃还很精致,里面都是带夹层的。
盛岱川这狗娘养的,估计是怕我吃东西狼吞虎咽不仔细,竟然在每块糕点里全塞上一样的纸条,咬一口全是纸味。
芙蓉糕是没法吃了,我展开一张纸条粗略扫一眼,嗤笑出声,伸手在食盒底下摸出个被黑布包着的小药丸。
闻了闻,嘿,顶金贵的假死药。
说来也巧,两年前一次征战,我遭人暗算差点没命,幸好碰上一个游医救治,硬挺着才把命吊了回来。事后这游医给我三颗药丸,一颗能解寻常那些毒,一颗能封痛觉,一颗能假死。
这三颗药丸子我是天天看,夜夜看,绝对认不错。盛岱川给我的这颗药,和那颗能假死的半点不差。
盛岱川的意思,是要我吃下这玩意装死,夜里他会派人把我换出去。
我蹲在地上,手里药丸抛高又接住,半晌沉沉叹口气。
且不说盛岱川为什么救我,单说他给我塞药这个事,这就是在陷我于不义!想我夏侯谦行的端坐的正,身正不怕影子斜,退一步讲,就算陛下真发糊涂斩了我,我也是总有一日会陈冤昭雪的。
可是如果,我真的病急乱投医,信了盛岱川的法子,那我就不只是畏罪潜逃,我还要再多一个与盛岱川暗中勾结的罪名。就算活下来,那也是没脸见人的。
方才我说过,我不怕死,我只怕不明不白的等死,但我更怕的,是苟且偷生的活。
转过许多心思,我仰头笑出一些悲壮来,顿了顿,拎起只耗子,掰开嘴,药丸子直接就给它吃进去了。喂完药,眼看着手里耗子翻了白眼,我眯着眼往外打量,果然见一个黑影晃晃悠悠的消失掉。
看来今天夜里能睡个好觉了。
一夜无梦,隔天早上,海公公带人来宣旨。圣旨的内容与盛岱川告诉过我的差不多,大致就是说,我夏侯谦大逆不道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但具体犯了什么罪又讲不清楚,只说是以下犯上。
斥我以下犯上,顺便判我斩立决。
要说这天下最有钱的还是皇帝,赐的断头菜都是八菜一汤。我在海公公眼皮子底下吃完一碗饭,抬手挠一挠头顶鸟窝,叹气道:“海公公,我和你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是冤枉,陛下要我死,我不能不死,可有一件事要劳烦公公。”
海公公问道:“什么事?”
我道:“劳烦公公日后等陛下心情好的时候,问清楚为何问斩我夏侯谦,问清楚了,公公再去我坟头烧叠纸钱,让我死个明白。”
到了这个时候,估摸海公公也看出些不对劲,对我态度和气了很多:“夏侯将军,咱家也和你说句实在话,陛下生这么大气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不能和外人说。你呀,就是活该倒霉,撞上这一回了。”
我咂咂嘴,只觉酒劲有些上头,脸全皱成个苦瓜:“公公啊,不方便说,总能写张纸烧给我吧?”
海公公点一点头,犹豫再三,终于蹲下拿指尖沾了点黄酒,点在桌子上写了一句话。
陛下被人行了苟且之事。海公公是这么写的。反正我是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陛下非得杀我不可了。
他奶奶个腿的,究竟是哪家小王八蛋吃了雄心豹子胆嫌命长,京城两个娼馆不够他睡,想不开去睡皇帝!睡完还要连累老子?!这这这……这混账真是气死老子了,他有种,等老子日后做鬼查到是谁,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吓他个口歪眼斜,半身不遂,大小便shī_jìn!
吃饱饭,喝足酒,收拾妥当好上路。我垂头丧气的走在前面,海公公跟在我身边:“夏侯将军,任谁遇见这事脑子都会不清醒,陛下是在气头上,旁人劝不得,你,你此次枉死见了鬼差,有什么不忿的都冲着咱家来,别怨陛下。”
我再叹气,陛下一个脑子不清醒,我这条命就没了,这是能不怨的事么?想了又想,我转头对海公公道:“我……尽量吧。”
行到西街,刽子手已经就位,正在刑台上磨刀。我左右看过一圈,发现我爹老泪纵横的挤在人群里,头发好像是白了不少。我还看见时逸之面无表情的站在我爹旁边,一双眼黑到滴墨,时兰一面喊慎礼哥哥一面哭,还有平日交情不错的那些兄弟,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我这边看。
我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爹,对不住,儿子到死也没让你省心,儿子也没能给你留个后。时逸之,你可别因为记恨我平时和你斗嘴就不给我烧纸钱。还有兰妹,兰妹,你早些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监斩官一声令下,我被两个壮汉压着跪上刑台。
自始至终,我没看见那个据说为了给我求情,坚持在御书房门外跪上好几天的谢璟。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卒,全文终——好吧,开玩笑的~
第6章 零六
砍头是个很隆重的事。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伙儿,话本里那些片刻间手起刀落尘埃落定的段子,全是扯淡。
我被按在刑台上。监斩官是个留了绺山羊胡的清瘦老头,此时正一手横在额上遮日头,看天色。
嗤,晚春遮什么日头,这些文官可真娇贵。
看来我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等死的过程十分煎熬,鬓角里渗出的汗珠子滑进眼里,眨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