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凝视着对面女人逐渐苍老的面容,点头。他第一次见到真田母亲的时候很小,那时的真田母亲是个喜欢把一头乌黑长发盘起来的高雅女性,很年轻,也很漂亮,只是有点不那么平易近人,但是她对幸村很好。“幸村君吗?是弦一郎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呢。”其实是幸村死缠烂打要跟真田回家的,听说真田家是古老的和式大宅之后,好奇的幸村就蠢蠢欲动。
“第一次见到幸村君的时候,你只有四岁。幸村君很可爱,漂亮得像个娃娃,又爱说爱笑,那个时候觉得,弦一郎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幸村目光淡淡地凝固在真田母亲脸上,真田母亲终于忍不住低下头,“那个时候……说完全没有想过也是假的,但还是很意外,竟然真的把弦一郎从我们身边夺走了呢。”
“弦一郎总是争不过幸村君,其实是舍不得吧。”真田母亲婆娑的泪眼看向自己的儿子,真田严肃的表情有一丝松动,“弦一郎真的很喜欢幸村君呢。给弦一郎准备的便当里的鱼,都被幸村君吃了吧?每次幸村君要来我们家吃饭,弦一郎总是提前好几天就不停地问我说,妈妈,烤鱼准备了吗?一定要准备烤鱼啊,幸村最喜欢吃烤鱼了。弦一郎啊,你还记得秋山喜欢吃什么吗?”
幸村偷偷瞄了真田一眼,真田怔住了。秋山是真田之前的女友,也许也是唯一的女友,但是真田——“妈妈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个反应呢。”真田母亲苦笑了一声,“如果没有这件事,幸村君,我还是会很喜欢你。作为母亲,我没有办法阻止弦一郎喜欢你,但是想拜托幸村君一件事,弦一郎他……一直让着你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你,希望幸村君偶尔也回头看看,不要让弦一郎退让得太辛苦。”
幸村心底猛然一凉:“对、对不起……”他一直竭力否认的事实,原来别人都看得那么清楚,甚至真田的母亲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只厚实的大手抓住了幸村放在腿上的手,幸村的表情恢复如常,却不敢低头去看那只手,也不敢扭头去看那个人。真田深沉而笃定地对母亲说:“谢谢你,母亲大人!”幸村心里的大海一片平静,空旷的海面传来温柔的浪花的声音:谢谢你,弦一郎。
真田请了两天的假回神奈川,这或许是他参加警务工作以来第一次缺勤。幸村怕真田不小心暴露,不敢跟他联系,听说手冢也去看望真田爷爷,便撺掇不二向手冢打探消息。手冢回复说老人这两天精神不错,这对幸村来说不算个好消息,幸村靠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内心五味杂陈。
“你是希望真田爷爷早日康复呢,还是希望他一病不起了?”不二坏心地问出了幸村现在面临的最困难的问题。幸村只是叹了声气,连跟不二斗嘴的心情都没有。
幸村的纠结只持续了两天,真田爷爷的“康复”只是回光返照,两天后正好在真田告别家人回东京的路上,得到爷爷去世的消息。那时真田正在跟幸村通话,告诉他到达东京的时间是晚上七点。真田挂了电话就看见兄长发来的line消息,爷爷去世时间下午五点五十四分。真田一边告诉幸村不能回东京了,一边跟上司请假,中途下车重新买了去神奈川的票。
“本来以为终于解脱了,”不二说,“可是心情还是好不起来吧?”
“嗯。”幸村的语气很少这么沉重,甚至接过了不二递过来的一根烟,“那是弦一郎的爷爷啊。虽然现在就像仇人一样,主要还是我单方面地被讨厌了,其实我对他们没有恶意。在这之前,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呢——这么形容不太准确吧?真田家无论爷爷还是别的什么人,对我都很关照的。”
不二叹了声气:“所以呢?”
幸村瞥了他一眼:“如果出席葬礼一定会被讨厌的,可是不去的话,好像也有点过意不去。”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比较好,”不二诚恳地说,“真田爷爷万一被你气活了呢?”幸村撇了撇嘴,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不招人待见。不二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语言不太恰当:“当然,这是好事。但万一是又被你气死一个呢?”
好像有点道理,至少幸村知道真田的父亲也十分不待见自己。“手冢会去吗,葬礼?”如果能找一个人代自己转达一下慰问,多少向真田家人表示一下,自己还是很在意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