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是九月,天气渐凉,草木凋零,顾渊望一眼屋内摆设,禁不住喃喃道:“这如何住得了人。”
黎穆倒是耳尖听见了,接口道:“自然住得。”
顾渊不免皱眉,他原先以为尹千面一定甚为疼爱这徒儿,可现今看来他师徒间并不和睦,若是关系融洽,又有哪个师父舍得让宝贝徒弟住在这种地方?顾渊越发觉得黎穆可怜,本就是遭人欺辱的半妖,又落了这么个师父,实在是命运凄惨,现今既是自己当了他“师父”,倒不若为他换间屋子。
思及此处,顾渊已开口道:“深秋天寒,明日我便让人为你换一床锦被来。”
黎穆道:“修行之人,何惧冷暖。”
顾渊一口噎住,竟觉无处反驳,思来想去,也只得说:“那……那你好歹为屋内添些家什物件,若有人见着你屋内这般模样,怕是要以为为师苛待你了。”
黎穆的神色已显得有些古怪,顾渊惊觉自己多言引人狐疑,正想要改口,黎穆却已先他一步说道:“我本是自愿如此,怨不得师父。”
顾渊只得讪笑一声,心想自己又做了些多余之事,这对师徒也真是古怪至极,反正他是不会再回去了,他在桌旁坐下,而黎穆反手关了门,走到床边,盘腿闭目,只当他不存在。而顾渊瞥见黎穆的尾巴就绕在身侧,好好放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免觉得他这个姿势真是甚是乖巧可爱。
他睁着眼甚是无趣,便打算倚着桌子小憩片刻,那烛灯就在他眼前,太过刺眼,他心想黎穆正闭目修行,这灯亮灭均可,他便将灯烛吹熄了,正想趴下来睡一会儿,却忽而听见黎穆开口说:“点灯。”
顾渊转头看去,黎穆已睁开了眼,一双眼眸在暗处微微散着绿光,正直勾勾盯着顾渊,窗外洒进些月光,落在床沿上,照着黎穆大半个身子,顾渊看见黎穆双耳竖立,身侧的尾巴已收到了身后,他神色冰凉,却显然已有些紧张了,见顾渊迟迟未曾动作,不由得提高了些音调:“把灯点上。”
顾渊先是下意识燃了灯火,这才隐约回神,黎穆许是有些怕黑。
顾渊心中诧异不已,自昨日见到黎穆起,他便一直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倒是想不出他竟然会怕黑,烛火亮起,黎穆的神色平复下来,顾渊忍不住问他:“你怕黑?”
黎穆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顾渊心下笃定,只觉有趣,黎穆却不肯再闭上眼了,二人谁也不打算与对方说话,甚为尴尬,顾渊趴了好一会儿,终于进入梦乡,可他还没睡上多久,便听得屋内响动,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发觉黎穆已起了身,便嘟囔着询问:“什么时候了?”
黎穆不曾理他,收拾妥当后出了屋子,顾渊又趴了一会儿,忽而想起隔壁那一屋子人皮,登时睡意全无,蹦出门去追黎穆,好在黎穆没有走远,顾渊从廊下往外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连日头都不曾升起来,他不知道黎穆起这么早是要去做什么,只得小心翼翼跟着他。
好在黎穆也不曾赶他离开,他跟着黎穆走出小院,绕上岩壁,壁上有一处石台,云雾遮绕,灵气充盈,正对着山间百景,倒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黎穆走上石台,坐下盘腿闭目,显是要起早修行,顾渊站在他身后,习惯望着他那毛茸茸的尾巴,这几日黎穆空暇时总是在炼气修行,实在刻苦,一时无言,想自己若真是他师父,一定要好好夸奖他。
顾渊走到他身边坐下,却根本没有修炼的心思,他资质不佳,家中守着金银千万,自小便养尊处优不肯努力,父亲在世之时,总希望他能够被修仙门派选去,可他不争气,几轮资质筛选都落了榜,待到父亲过世之后,他更是没有了修炼的心思,只觉得当一辈子凡夫俗子也是很好的。
他想黎穆如此用心确是好事,保不齐千百年后也确有他所成一日,只可惜黎穆毕竟不是正道,跟着尹千面这等魔修,初起便已入了歧途,想必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待天光大亮,顾渊随着黎穆回到住处,有仆役已在外候着他们,那仆役仍是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去望顾渊,声音刻板而僵硬,告知二人栾君已至,正在殿内候着他二人。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黎穆已加快了步伐,顾渊见黎穆着急至此,不免有些讶然,却也提步跟上,心中更加好奇栾君所得的消息究竟是什么,他们走到屋内,远远便见着一名黄衣男子立于殿上,身量面容均是平淡无奇,并不出挑,见他们进来,往前几步,朝着顾渊一揖,道:“魔君,许久未见了。”
顾渊微微蹙眉,颔首算是答应,心中却已有疑惑——这人是如何认定他便是尹千面的?就算方才听仆役说尹千面换了新脸,也不该毫不犹疑便唤他作魔君。
黎穆却不曾注意此处,反是匆匆询问:“你说你已得了消息。”
栾君道:“不必着急……”
黎穆跨前一步,急道:“我如何不急!”
顾渊第一次见着黎穆如此失态,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黎穆却似乎误会了顾渊的意思,他神色微黯,像是做错了事一般,退至顾渊身后,垂眸不语,连尾巴也彻底耷拉了下来。
栾君轻咳一声,反过来劝顾渊:“年轻人难免有些浮躁,魔君切莫生气。”
顾渊一副茫然,心想他哪儿生气了,一面偷偷拿眼去瞥黎穆,黎穆直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却仍显得十分急躁,顾渊皱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