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至淡淡一笑,额头抵住何英额头,望向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轻声道:“你就只在师父面前装乖。”
何英扬起下巴去吻余燕至,他没有意识到对方话里那一丝醋意。
拇指抚摸他脸庞,余燕至垂首正要含入他的唇,突然,一个莽撞的脚步声接近了房间。
跨过门槛,童佳一头大汗坐去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噜”灌进肚后便两眼放光望向了余燕至:“哥哥,你打败程松师兄的那招好厉害!也教教我吧!”
何英刚送到嘴边的筷子顿了顿,半张的薄唇一点点抿了起来。
余燕至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制止,便又听童佳道:“严师兄说哥哥那招不是圣天门的剑招,还说哥哥的步法难登大雅之堂。哥哥,难登大雅之堂是什么意思?我瞧不出门道,被严——”
筷子落上碗口,声音不大不小,可何英的表情却让童佳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拄起拐杖,何英出了屋。
“哥哥……”童佳局促不安地看着余燕至。
无奈一笑,余燕至自床铺下取来一把剑,拍了拍少年肩头走了出去。
站在院中,何英思绪万千。他原以为瞒过了余燕至,岂料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转身就去教训程松。程松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余燕至令他当众出丑,也不知他背后要如何记恨。其实立场相换,何英想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但这成不了心安理得的理由……麻烦因他而起,他却无能解决;他担忧程松不肯甘休,怕余燕至惹火烧身。
他保护不了对方也保护不了自己,他甚至走不出这小小的院落,可他不能将余燕至一辈子禁锢身边。师父的仇还等着人去报。
何英试想过最坏的情况,如若无法恢复,如若某日不得不离开,他便回徽州故乡。虽然除了帮忙看守家宅的老管事,那里已无他的亲人,但至少……至少不用再拖累余燕至。
来到他身旁,余燕至牵起了他的手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英不明所以被领着朝前走去,盏茶功夫后,又随对方一起停下了脚步。
耳畔萦绕着忽远忽近的鸟鸣声夹杂孱孱流水,脚底是松软的泥土,鼻腔充盈着淡淡的竹叶清香,一瞬间,何英错觉正置身记忆里那处竹林……
内心的焦躁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欲盖弥彰的惆怅。
美好的过往都被何英深埋进了心底,因为那会唤醒悲伤,催生软弱。他不去想,可记忆却不受意志的约束;一个声音、一缕气息就能成为燎原的星星之火。
突然,手中的拐杖被取走,剑柄塞入了掌心,何英一愣,横剑胸前,指尖细细摸索上了冰冷的剑身。
无一不熟悉,这是他的剑!
何英眼底泛出潮意,这把剑跟在他身边五年,陪他至倒下前最后一刻。那晚的夜犹如巨大黑影,黑影里血腥弥漫,山风呜呜……
早已愈合的伤口忽觉疼痛,何英右手一颤,剑刃划破指尖,一滴血仿佛眼泪淌落下来。这把剑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漫长的两年,它似有无限思念、无限的恨。
握紧剑柄,何英的目光冰冷起来。
一招挥出,竟是左手惜剑式!
因他内力全无,失去的不仅仅是剑劲,曾经灵活的身姿显得笨拙又迟缓。艰难地走完最简单的一套剑招,何英转身收势时,被断掉的竹根绊倒在了地上,他缓慢爬起,摸索着走远了些,又重新练起另一套招式。
余燕至静立一旁,沉默地注视着他。
反反复复、跌跌撞撞,半个时辰后,何英汗水淋漓,左臂不住颤抖。他身上已不知有多少淤青,可他未觉疼痛,面庞闪现兴奋。
剑招越来越难走。一个招式,何英重复几次仍不顺手,而就在这时,突然,一条臂膀环住了他腰身,持剑的左手被同时牵引,长剑自内而外划送前方,一气呵成。
“万壑松风。”余燕至启唇出声。
何英微微一愣,便随他继续动作。
“潇湘夜雨。”
余燕至胸膛紧贴何英后背,左手同起同落,脚步亦无分毫差别……两年前,他们有如此的默契并不奇怪,可以自己现今状况,余燕至却依旧配合自如……何英几乎不敢去想,想对方早在寻到他不久就已开始练左手剑。
“高山流水!”
余燕至怀抱何英一跃而起,重叠的身影在半空旋转一周,左手剑光缭乱,剑气飞旋,直震得竹树左摇右晃,叶落纷飞。
脚踏实地后,余燕至缓缓收势,放开何英,转身走到他面前。
何英发间落着几片翠叶,余燕至抬臂轻轻拂过。
剑滑下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何英将余燕至扑倒在地,紧紧拥住了他。
很长时间里,他将余燕至的“示好”视作当然。他一脚踩进清澈见底的小溪,像充满好奇心的山猫顺水而行,溪流漫过膝盖、腰肢,突然扑通一声,他整个身体沉入了水中。此时,他才发现这水竟这样的深,这样温暖。水轻柔地包裹着他,仿佛终于得到了心爱的宝贝,可何英只有一颗种子,他感到了穷困潦倒的窘迫,不知该拿什么回应。
他被呵护得太好,何石逸、虞惜、庄云卿、哑巴婶……所有人对他的关怀都是沉默而不求回报。即使遭遇苦难与折磨,却始终有人等待守侯着他……真正的风雨,何英并未经历许多,时至今日他依旧享受安逸,无须开口,一个表情、一个举动,余燕至就知他所思所想。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