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翌日,众人离开郡城赶回圣天门。
晌午过后,一直半遮半掩的太阳整个被裹入了云层,云越积越厚,仿佛屏障隔开了天地。空气冰凉,没有一丝风。一群黑色的鸟儿正低空盘旋,它们有最敏锐的警惕性,为了不在南徙的路途丢掉性命。
突然,远处传来滚滚雷声,犹如重锤一下一下砸着屏障,坚实的云层裂了开来,乍现细亮白光。
仰头一望,余燕至蹙了蹙眉,这样的天气预示着一场暴雨将临,随雨同落的,还有记忆深处的血腥……无形的压迫令他弯下颈子,视线缩小在了脚前方寸之地。
天色愈发阴沉,忽来的一股风刮起了土的腥味……
不……
不对!
土腥中还夹杂着淡淡苦涩!
余燕至倏地抬头,视线前方的鸟儿越飞越低,有几只竟瘫倒在了路边。
“屏住气息!”苏无蔚沉喝一声,率先跃往了背风的山坡。
众人屏气凝神,紧随而至,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暗暗运功,余燕至心下大惊,他仅是吸入一口就已被散去三分内力——好厉害的毒!
众人前脚刚踏上山坡,因担忧掌门安危,赵靖急急奔向苏无蔚。
目光扫视四周,苏无蔚神情骤变,朝赵靖大喊道:“不可!”
赵靖一愣,抬起的脚便踏实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平地炸雷,石屑土沫飞崩开来,赵靖被震出丈远,接着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师兄!”郑沅、郑渝同时高呼,郑沅抬步便要冲上前去。
郑渝脸色煞白,一把搂住郑沅的腰,道:“冷静!”
尘埃落定后,废墟上留着条微微抽搐的腿,红白的肉花点点开在周围,一直蔓延向了不远处血泊中的人。
“谨慎脚下!”大声提醒,苏无蔚施展轻功直奔赵靖,抱起他便飞身一侧树林。
其余人也有惊无险离开山坡躲入了林间。
余燕至丝毫不敢放松戒备。显而易见,来人早有准备,先以毒将他们逼上山坡,又在山坡埋下炸药,他们既不能后退亦不能停留原地,而前方等待他们的还会有什么?
“师父……”口鼻涌出血水,赵靖无力地眨了眨眼皮。
苏无蔚眉头紧皱,一面奔跑一面全副心神注意着周遭动静:“莫说话,保存体力。”
赵靖点了点头,又轻声道:“是弟子……卤莽……连累了——”
话音未落,“呼呼”风声骤响四面八方,只见箭雨穿过树隙,密如网织,扑面而来!
其余人纷纷举剑抵挡。
苏无蔚因怀抱赵靖,双手受困,不得不将力量灌注腿脚,踢开射来的长箭。箭势持续片刻后终于停歇,他垂首一看,经历方才激战,赵靖断掉的右腿,伤口再度迸流大量鲜血。
此地绝非驻足之地,可若不处理,赵靖恐怕支撑不住了。将他平放地面,疾点他几处穴道,苏无蔚扯下一缕衣摆,紧挨他大腿根部捆扎了两圈。
“嗖——嗖——”
两道破空之音倏忽自后方传来!
裴幼屏与余燕至立刻守住了掌门背部,一人剑起,一人剑落,挡下了两枚暗器。然而真正的危险却已无声无息接近……一颗弹丸以肉眼不及的速度迎面射来,因前两道声音的混淆,竟无人发现这隐藏起的第三枚暗器。
赵靖本已陷入恍惚,此刻突然清醒过来扑向了苏无蔚。苏无蔚只觉怀中躯体瞬间变得僵硬如石。
“小心!”一声过后,赵靖又自他胸膛缓缓滑下。
弹丸在赵靖背心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洞。
苏无蔚双眼大睁,不敢置信。
赵靖满身满口都是血,眼珠灰蒙蒙一片,已不能转动:“弟子……无能……”
“胡说!”苏无蔚一把扶起他搂入怀中,“你是为师得意弟子!”
“师……父……”盯着对方往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髯沾上的血渍,赵靖一点点阖了眼,“师父……”
泛红的眼中似隐忍无限悲凉,苏无蔚双唇颤抖道:“赵靖啊……”
狠狠将剑插入地面,郑沅双目赤红望向重重树影:“藏头缩尾的小人听好了!我是圣天门六十六代弟子郑沅!尔等鼠辈还有何招数尽管使来!郑沅领教!”
“嘻嘻嘻——”
“呵呵呵——”
非男非女的童稚笑声回荡在了幽森林间,远若天边、近在咫尺。
“奈何桥,徒奈何,奈何桥下忘川河。忘川河,渡忘川,忘川河畔梅花落。梅花落,数梅花,梅花落处凝残雪。凝残血,共黄泉,幽幽魂儿随我赴。”
接着,笑声逐渐远去,消散在了纵横交错的木林深处。
郑沅一怔,寒意顿生,握紧剑柄竟不由后退了半步:“这、这是什么把戏!”
在场众人皆白了面色,他们摸不清来者底细,无头无绪要如何应对?
看了看怀中一点点僵冷的弟子,苏无蔚无声一叹,扶他躺下后,道:“好徒弟,你先歇一歇,等为师来接你。”
郑沅双目喷火,死死盯住了手中长剑。郑渝扭过头,不忍再看。程松四下张望,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裴幼屏与余燕至则沉默地注视着眼前一幕。
“轰隆隆——”
天空劈下无情雷鸣,震耳欲聋,雷声仿佛战鼓敲响在了每一个人心中。
苏无蔚缓缓站起身,像一座拔地倚天的大山,他抽出佩剑,视线一一扫过面前弟子,道:“为师不想再看你们中任何一人牺牲。”
“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