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始至终红着眼,但泪水已经被用力憋了回去。
在靶场上,他不是唯一红着眼的战士,所以也并不引人瞩目。
冬季寒风凛冽,靶场上沙尘弥漫,眼睛很容易进沙,荀亦歌揉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低声骂道:“靠,刚才还笑你没事儿瞎哭,现在好了,我也给刮出眼泪了。”
全连打完靶,叶朝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与教导员、几名营部的战士一同离开。凌宴满脑子都是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心脏又酸又暖。
十年了,不知道叶朝这十年是如何度过,为什么会回到侦察营,是否还是一个人。
那天从靶场回来,凌宴去服务站买了一包烟,躲起来抽至半夜。后来渐渐从班长连长处打听到,叶朝是大半年前来到侦察营,调职的原因多半是受了什么伤。又听说叶朝至今孑然一身,独来独往。
不知情者笑说叶营眼光太高,寻常女孩儿入不了眼。凌宴却知道,叶朝这十年的孤独都是因为他。
新兵下连时,凌宴如愿分去精英一连,在欢迎仪式上又见到了叶朝。
但叶朝没有看到他,甚至没有往他的方向瞧上一眼。
分配宿舍时,机缘巧合,他的床位正好是十年前叶朝睡过的地方。
躺在那里,感觉就像再次被叶朝抱在怀中。
泪水浸湿了枕头,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回到叶朝身边,一定要陪着叶朝——哪怕是以另一个身份。
所以当选拔通讯员的通知下来时,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那时他乐观地认为,十多年前自己能够打动叶朝,如今也可以。
而现在,当被赶回一连的宿舍时,他不禁想,自己是不是错得太离谱?
叶朝在梦里叫了他的小名,时至今日,叶朝还在喝醉时念着他。
那么他刚离开的时候,叶朝是如何挺过来?
这漫长的十年,叶朝是带着怎样的想念走到现在?
凌宴趴在上铺,难受得五脏六腑像被碾碎一般,想要告知真相的欲`望灼心蚀肺,可理智却在他耳边说——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回来了,你要让叶朝再感受一次失去你的痛吗?如果那个“凌宴”永远都不回来,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占有他的身体吗?
“不……”
不能再让叶朝痛一次,也不能无视平白消失的同名者!
凌宴独自在黑夜中挣扎,一宿未睡,天未亮就起床,用冰水冲洗红肿的眼。
一晃数日,他竭力显得平常,训练非常卖力,几乎不休息——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不去想叶朝。
这几天,营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四连的陈旭即将成为叶营的下一任通讯员。
凌宴心里空荡荡的,当初就是陈旭与他竞争通讯员的位置,现在他被退回来了,自然应该由陈旭顶上。
可是营部一直没有出通知。
凌宴知道,是叶朝不愿意再留通讯员在身边。
猎鹰是一支非常特殊的部队,大队长与政委的军衔不低,但身边从来不跟通讯员勤务兵,叶朝在那里待了接近十年,重回常规部队,当然不适应有人跟着。况且……
凌宴叹了口气。
况且他还做了那种事。
叶朝现在一定是对通讯员有阴影了,所以才一直没有补上新的通讯员。
凌宴想起叶朝手臂的伤,想起叶朝没有通讯员,只能独自上药按摩,胸口就泛起阵阵闷痛。
一周后,营部还是没出新通讯员的通知,但陈旭的呼声却没有降下去。
一连与四连进行定向越野对抗,四连完败给一连。荀亦歌心情不错,拉着凌宴收拾器材。四连一帮人走过来,陈旭阴着脸笑道:“哎,跟着首长过了那么久舒服日子,回来还能和大伙儿一起拼对抗,凌哥不错嘛。”
凌宴没搭腔,拿起器材就要走。
陈旭不依不饶,“可惜啊,被退回一连以后就没舒服日子过喽!”
凌宴紧蹙着眉,一言不发,倒是荀亦歌经不起撩,吼道:“瞎鸡`巴哔哔个鸟!我们凌宴这是被‘退回来’的吗?你他妈懂个卵,我们凌宴在军演里立了功,营长让他回来,是看重他,想把他培养成特种兵!”
凌宴抿着下唇,拉了荀亦歌一把,刚要走,忽听陈旭和另外几人夸张地大笑起来。
“看重他?得了吧!这种理由也只够糊弄你们这些愣子!首长们看重的兵哪一个不是被带在身边,或是直接提拔?哪有被退回原连队的?傻`逼吧你们!叶营就是不要凌宴了,才找个理由把他退回来。还看重?妈的笑死我了!”
荀亦歌哐当一声扔了器材,冲上去就是一拳。
凌宴张了张嘴,想跑去拉架,但脚步挪不动,声音也发不出来。
多日积蓄的压力和委屈突然袭来,脑子里一个声音机械地重复。
“他认不得你,他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两章都有点压抑,是小宴必须经历的挣扎,后面会好起来,他们注定会在一起。
第24章
被纠察带往营部时,凌宴跟游魂似的说不出话。
教导员亲自处理这起斗殴事件,挨个问话。陈旭哪里是荀亦歌的对手,被揍得很惨,这会儿却懂得卖乖卖惨,一个劲自我检讨,先说自己和凌宴聊天时语气不太好,后强调是荀亦歌先动手。
荀亦歌不是油滑的性子,打都打了,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