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东这边的心理和他大同小异,如果家里没出这档子祸事,遇到企图染指儿子的男人铁定一律乱拳打出,如今听了儿子这两三年的遭际,寸心如割,这个时候再知道有位热忱青年对其不离不弃倾心相待,哪里还忍心反对?哀叹半晌,又给孟想斟了一杯酒,并举杯相请。
“小孟啊,顾叔叔知道你是好人,那我……那我就相信你这一次了。”
孟想大喜,连忙双手端起酒杯,欠身行礼后一口喝干,接着推开矮桌,整肃衣衫,端端正正朝前一拜,大声说:“谢谢叔叔!”
这是日本翁婿初会时所行的礼节,其实也是沿袭了中国古代的习俗,孟想这一叩头等于拜了岳父,顾卫东接受大礼,也相当于认下这个儿婿,多余的话便无须累叙了。
他们在十一点前回到顾家,顾翼焦灼久候,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即刻赶来开门。
“爸爸。”
他紧张打量父亲的形容,眼眉写满心疼关切,顾卫东的心疼跟他一样多,却被惭愧自责重重压住,融汇成触目恸心的倦色。
“小翼啊,爸爸喝了点酒,想先睡了,你陪小孟聊会儿吧,可不许再对人家凶了。”
顾翼乖乖应允,服侍父亲躺下,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那孝顺的谨小慎微转眼替换成咄咄逼人的怨怒,快步走到孟想跟前,眼里闪烁幽幽的寒光,压低嗓门说:“你跟我出来。”
为避免再被邻居投诉,他们步行十多分钟路来到附近的公园,路上顾翼一头冲在前面疾行,孟想紧紧跟随,看着他清瘦的癯竹般的背影,心里涨满怜爱的柔情,很想赶上去牵住他的手,顾翼却一直没给他机会。
公园内冰封雪盖,午夜征服了这里的一切,月朗星稀,地面罩着一层晶莹的蓝光,那是天空的倒影。周围别无旁人,乌鸦也睡着了,雪地上浑浊的脚步声像两只鬼在打拍子,空气冷过大冰箱,任何东西放进去都会冻硬冻脆,孟想见顾翼光着脖子,解下围巾紧赶几步上去帮他系住。顾翼挥手打开,一个急转身站定,脸上燃烧着蓝色火焰,看似冰冷,却具有熔化万物的能量。
“你刚刚都对我爸爸说了什么?”
孟想早料到他会如此审问,平静回答:“就是我知道的关于你的那些事,我全都告诉他了。”
掌风袭到,他没躲,啪的一声,左脸一阵麻痹。
“谁让你多嘴的,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顾翼彻底爆发了,同时刷新了在孟想心目中的形象,他一直类似神怪故事里的精灵鬼魅,处变不惊笑语嫣然,神秘而强大,迷人又虚幻,此时怫然一怒终于使他和这世间建立联系,成为有血有肉的实体。孟想秉承孟家男人的优良传统,对心上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耐心一百地说:“不说出内情你爸爸就会误会你自愿堕落,你为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凭什么再背这种不白之冤?”
他像是往顾翼的怒火上泼了一瓢油,倏地再挨一巴掌。
“我爸爸听了你的那些话肯定气死了,你这就是在给我添乱,存心破坏我们的父子关系!”
孟想不能理解他的逻辑,眉间竖起沟壑:“我怎么就破坏你们父子关系了?你爸爸知道那些事以后心疼得不得了,觉得很对不起你,一点责怪你的意思都没有。你不跟他说明情况才真教他生气呢,现在误会解除了才能一起好好想办法应付危机啊。你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傻逼?以前整人从不手软,到自己爸爸面前就成了圣母大孝子,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个精分。”
“对啊!我就是精分,就对爸爸圣母怎么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我,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为他去死都愿意,你管得着吗!?”
“你这样一意孤行只会毁了自己,看你都是怎么帮他的,瞒着他去卖身,被那些乌七八糟的老男人糟蹋,他知道这些心都碎了,说宁愿自杀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