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孟想一副雷惊的表情,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绿色的小糖盒,先让孟想观看盒子上的商标,再打开盒盖将糖粒倾倒在左手的纸包上。
“看,真是完全一样吧,味道也是,不信您尝尝。”
孟想把眼珠当做显微镜使,凑近紧盯那堆白色片剂,根本分不清前后者的区别,伸手拈了一片放进嘴里,确实是如假包换的薄荷糖,再接连尝试几片仍是如此。
他那触目惊心的茫然打消了店员们的疑惧,胖子善意提醒:“先生,如果这药真是医生开给您的,可能涉嫌医疗诈骗,建议您立即报警。”
诈骗?
孟想被这个词汇逼出冷汗,老实憨厚不等于弱智,而谎言也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动全身,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倒扣在黑瓮里的虫子,现在瓮底裂开一条缝,一线亮光透进来,告诉他哪里是出路。
走出药店他接到顾翼的电话,问他是否正在赶来的路上。
顾翼的语气和刚才一样急,但孟想的心境已幡然改变,听起来满满的心虚,就是企图重新堵塞裂缝的泥浆。
“等等,我要先去办点事。”
他关闭手机,回家找出顾翼的病检报告来到他上次做手指接植术的医院,向他的主治医生请教。医生听说顾翼患上恶性骨髓瘤并且已发展到晚期,难以置信地说:“上次病人出院时的检查都很正常啊,就算发病,进展也不可能这么快。”
孟想递上的资料,见医生在翻看过程中神色迅速放松,最后释然轻笑,心情便与之背道而驰地沉重了。
“呵呵,孟桑,这检查报告不是同一个人的啊。”
医生先指出资料本身的漏洞,拎着x光片说:“这张片子上的病人右边第二根肋骨有手术留下的疤痕,但另一张片子上又没有,明显是两位不同的病人。而且检查单上有很多前后矛盾的错误,编写也不合规范,一定不是正规医院出具的”
“您是说这报告是用两个人的检验单拼凑伪造的?”
“好像是这样,而且以我的常识判断,就算患上多发性骨髓瘤,从出现病征到全身扩散最快也要三个月,这种病很可怕,最后会导致神经末梢坏死,抽搐,瘫痪,高烧不退,严重内出血并伴随多脏器功能衰竭,请问病人有这些症状吗?”
“……没有,他表现出的症状是浑身乏力,厌食,失眠。”
“还能任意走动吗?自理能力呢?”
“都还行。”
医生听罢又笑,将报告还给他:“我想病人可能真的需要看医生,但不是去肿瘤科,我建议您有空带他去咨询心理医生,有一种精神错乱症叫做‘代理性佯病症’,患者会代入病患角色,持续性假装各种疾病以博取他人注意和同情,近年来很常见,虽然暂时不碍事,但也需要尽早做疏导治疗,不然发展下去会严重影响家庭的正常生活啊。”
他三言两句重新诊断出顾翼的病症,砸碎了压迫孟想神经的重岩,却又在他头顶淋了一勺滚油,刺啦啦直冒青烟。
这让他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磨难竟是一场精心编导的恶作剧,他迫不及待要抓住那心狠手辣的骗子质问,为什么要对他无端施行这样惨无人道的迫害!
但是双脚忽然失去力气,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他撑到近旁的公园,打电话传唤骗子。顾翼听他的语气已知谎言败露,只低声答了一个:“好”字。
孟想挂机后一拳砸向身旁的银杏树,又在粗粝的树干上撞头,他的脑仁开锅了,眼前笼罩滚烫的蒸汽,就想搞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破坏,为受骗负痛的自我伸冤,其余的等到顾翼来时再亲口追索。
这半小时的间隔很有必要,当另一位当事人来到,他的暴躁已稍稍冷却,没像开头打算的那样见面动粗,气冲冲上前揪住顾翼衣襟拖行到大树旁狠狠按上去,粗笨的气息在鼻孔中穿梭,带出热浪火星。
“你他妈这是什么检查报告?我已经找医院鉴定过,你要造假也造个像样点的啊,只想糊弄我一个人是吧?我就是白痴傻子,成天被你耍着玩!”
他疯狂撕扯那叠纸,揉捏后用力摔向顾翼的脸,雪团似的纸碎作雪花,有的被风带到了远处。顾翼木然而视,嘴唇间的缝隙没有松动的迹象,可他已亲手点燃孟想的引线,爆炸不可逆转,这些日子担的惊、受的怕、吃的苦、挨的痛都在逼孟想发疯,迫切想知道顾翼伤害他的原因。
“你要捉弄我就干脆装强盗拿刀捅我几下,或者开车把我撞成重伤也行啊,为什么要装绝症?我他妈眼睛都快为你哭瞎了!成天脑子里都想着自杀!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得鸡飞狗跳,真要把我逼死才满意?你就是个丧门星!丧门星!”
顾翼眼睛上蒙了一层泪雾,仍以沉默做盾牌,弯腰捡拾碎纸屑,捡完近处的再捡远处,看来要把这些垃圾清理干净。
孟想见他时刻不忘公德心,比照愚弄自己的狠心,更激愤不休,又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衫。
“你捡它做什么,这么讲公德,怎么对我就没点良心,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然没完!”
“……没什么可说的,是我对不起你。”
顾翼居然在他的指控下冷静下来,毫无被告应有的萎靡迟疑,还擅自替法官做出判决。
“我们分手吧。”
一个家,不怕鬼来害就怕人来作,孟想以前也听说过两口子其中一个作天作地,把美满的家庭作到家破人亡,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