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不好的……”何自足贴着兄长的耳朵轻声道,“带我去山溪里洗个澡,我怕血气呛着他……”
大哥暴怒,看样子很想扇他一耳光,但那化为幻影的手在空中颤了几颤,还是覆盖在了他的伤口上。
何自足喘息两声,费力地扯住了其中一个黑影的胳膊,颤抖着说:“……兄长,你们能不能帮我……帮我做一件事?”
☆、 解脱(六)
自从云如往突然飞身掠走后, 向小园就一直披着一条毯子, 斜倚在温软舒适的卧榻上发呆。
直到门外通报声响起, 他才回过神来,站也不站,随口问道:“……回来了?”
“那个神送走了?”
何自足走了进来, 他的声音和平时相比有些怪怪的,但向小园没有放在心上。
他冲着何自足走来的方向伸出手去,何自足则熟练而自然地将左手交递到他的掌心, 捏紧。
他的掌心湿漉漉的, 柔软酥绵得惊人,像是即将要化掉似的。
“……嗯。”向小园抓住了他的手, 眼里都是晶亮的光芒,“临走前, 他跟我说,一切都结束了。他说我的心愿会实现的。”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但我觉得可能是一件好事……”向小园越想越喜不自胜,“你说,他的意思是不是三昧爹爹的命运能破解?”
何自足不吭声了。
向小园兀自念叨着:“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不过他急匆匆地突然离开, 着实奇怪得很, 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何自足依旧一语不发,只将左手从向小园掌心里抽出,温柔地贴在向小园脸上,珍宝似的摩挲着。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听说三昧爹爹有救, 向小园就已经心花怒放起来,眼睛也笑弯出了一个美好的弧度:“何自足,你明天再去一趟觉迷寺,看看三昧爹爹好不好,只要他好好的,我就……”
向小园即将出口的话,被劈面而来的一记耳光打得硬生生断在了喉咙里。
“……你就怎么样?”在嗡嗡的耳鸣声中,向小园听到何自足前所未有的冰冷声音,“你就要去找他?你要他住进我们的家?”
向小园的牙齿碰撞上了口腔内壁,咬了一嘴的淋漓鲜血,他茫然地捂住了脸颊,被血气呛得咳嗽两声,一时间无力回嘴。
第二记耳光落了下来,砸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位置,向小园的耳畔又剧烈地嗡了一声,整个人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纸张,从床榻上飘了下来。
“季三昧,季三昧!……什么事情就只知道季三昧!向小园,我问你,你的心里只有季三昧对吗?”何自足的声音里没有哭腔,只有斩钉截铁的狠厉。
向小园被打傻了,他刚想张开口辩解就扯痛了伤处,他嘶了一声,艰难地从肿胀的口腔里发出申辩:“我没有……”
何自足冷笑了一声,抓住向小园被打散的头发,提到半空中,又是一个决绝的巴掌。
声音响脆,可向小园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鸣声淹没了很多东西,何自足的喘息声,以及周围近侍小妖们的窃窃私语声,向小园的半边脸肿得可怕,但伴随着潮水一样的耳鸣,还有另一种奇异的可怕预感缠绕上了他的心头。
不对,何自足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含糊着问:“……何自足,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第四记耳光。
向小园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趴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浑身冰冷,太阳穴上绷起的青筋抽搐着,血丝混合着唾液从他唇边晶莹地垂挂下来。
他听到何自足冷声道:“你不是说只要我忍不了就可以滚吗?我告诉你,我忍不了了,我滚。我受够你了,向小园。”
向小园的眼睛肿了起来,他拼死咽下堆溢到喉咙口的血,可仍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道脚步声旋身,沓沓地远去了,向小园坐在地上,呆愣地颤抖着唇。
“……他怎么了?”向小园反复问着侍奉他的小妖,“他怎么了啊?”
小妖咬牙,权当没有看到何自足衣襟上的血和斩落的右臂,虚声道:“我不知道……”
“废物!”
向小园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力气,将那小妖一把掀开,胡乱地在床边摸了许久,直到小妖把碰落在地的手杖塞回到他手中,他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追去。
洞府外,天光初亮,一抹橙红色的晨曦光芒在天际散射开来,云海款款袅袅地做了山的腰带,缠绵地和山融在一处。
而何自足此时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妖气,坐在洞府门口的榆树之下,头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悬在头顶上的苍绿,眸光散乱。
他喃喃自语:“他那么讨厌我……我骂了他又打了他,他应该恨死我了……”
说罢,他笑了起来,因为死亡逼近而浮肿起来的脸颊强行挤出的笑容,看上去滑稽至极。
在他身边围绕着四个黑影,三哥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自苦下去,声音微颤着说:“那是我们打的,不是你打的。……我们几个早就想教训他一顿了。”
“你们下好重的手……”
“他活该!”
何自足笑累了,他阖上眼睛,身体蜷紧了趴伏在榆树下,喃喃道:“……恨死我吧,小园。”
……恨死我,就不会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