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与二个弟弟忙了一个上午,即使他身形不便,该做的事一样不差,唯有跪拜先祖之时,比两个弟弟时间更长一些。他一夜未归,清晨被宫内的车辇送回,闻静林和闻静云都心知肚明,有心调侃,又怕他恼羞成怒,终是乖乖的把话放回肚子里。
年初四晨,闻静思早早起身,刚用过早膳,宫中便有人递来信笺。闻静思略略扫了一遍,即刻叫人备了马车。闻静云在他身旁,这时凑过来埋怨道:“大哥又要进宫伴驾?”
闻静思道:“不是。工部郎中孙大人和翰林院程大人去两州治旱赈灾,今日回京,队伍连夜赶路,现已到城外十里处。陛下率百官城门迎接,我当日亲自送他们出城,自是该同迎他们归来。”
闻静林眼珠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咧嘴笑道:“大哥你这样子,去了也不怕露了风声。”
闻静思看着雁迟为自己披好白狐斗篷,即使将两边合拢,也有些难以遮盖隆凸的肚子,不禁眉端微蹙,一时间迟疑不决。
站在身侧的雁迟这时抬眼道:“大人真想去就去吧。既然陛下送了信来,这一层定是想好对策的,绝不会让大人丢失一点颜面。”
闻静思微微一怔,感激的笑了笑,向两个弟弟告别,和雁迟一同走出门外。待他下了马车,才知道雁迟所言不虚。从他所站的地方一路到城墙高台上,两边素白的锦缎支成一人半高的严密幕帘,隔绝一切视线与寒风。萧韫曦站在城墙边,墙垛与楼台白雪皑皑,他一身正红的皮弁服,仿佛屹立于天地间的一道支柱,庄严而凛然不可侵犯。闻静思站在最后一阶上,怔怔地看着那一身的寂寞与疏离,在虚无之中划下一道万丈鸿沟,足下便再也迈不开一步。萧韫曦似乎有觉,缓缓回头,忽然一笑,伸出手道:“静思。”那毫无预兆的一笑,仿若春芽破冰而出,寒梅临雪初绽,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闻静思慢慢走过去,萧韫曦不许他跪拜,但应有的礼节绝不可废,躬身拜过后,握上那温暖宽大的手掌。 “陛下在想什么?”
萧韫曦微微一笑道:“朕在想,这两人回来,该如何嘉奖。处置赵明中是杀鸡儆猴,可奖励一事,朕实在不擅长。”
闻静思淡淡地笑道: “陛下已经有所论断了罢。”
萧韫曦道:“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闻静思默默思量片刻,才道:“臣今日逾矩一回,来猜度圣意。”
萧韫曦微扬双眉,眼中精光灿灿,露齿笑道:“无妨,你尽管猜。”
闻静思并不即刻答话,稍稍探出头看向城墙外,文武百官站在雪地上,深色的朝服随风猎猎飞扬,好似雪白画卷中如水如云的墨迹。“赵明中伏诛,孙文渊与他同为工部官员,应是接替他的工部侍郎之位。而程梦瞳,原为翰林院待诏,这次无论是赈灾抗旱还是预防寒冬,都是首功之臣,陛下或会连升sān_jí,赐予翰林院学士之位。”
萧韫曦朗声大笑,笑声惊动城下臣子纷纷回头探查,也不管他们发现了自己身边的闻静思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向闻静思柔声戏谑道:“不愧是朕心肝上的肉,猜得分毫不差。”
闻静思当即红了脸,别开头去。他怎么也想不到萧韫曦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得如此露骨,即便身边没有侍卫太监,也该自持身份,谨言慎行。萧韫曦见他满面绯红,心中一动,移开目光看向官道尽头笑道:“若让你来嘉奖,你当如何做?”
闻静思定下心神,道:“宗维把持朝政,乱在执行政令阳奉阴违。如今的中书省与门下省主要官员尚算清明,发出的各项文书诏告也都是陛下的本意,就怕下层执行之人别有意图,或断章取义,或擅自更改,谋取私利。程梦瞳胸有大智慧,决策严谨,施行起来更是端正刚直,无损节义,这一点难能可贵。”轻叹了口气道:“若让臣来嘉奖,孙文渊升任工部侍郎,程梦瞳调任工部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