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枫在都城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闻静思着人清理出一间客房留他住下,未免他尴尬,晚膳也送进房里。闻静思虽然没有许诺救下他的女儿,雁迟心里却清清楚楚,这桩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果然,晚膳过后,闻静思要他备车前往大理寺,雁迟劝道:“大人今日身体不佳,不如明日再去?”
闻静思放下茶盏和声道:“陛下亲手御批宗家一案,我本不该插手。何况陛下筹谋已久,按陛下心性,自是越快处理越好。那女婴多一日在牢里,便多一分危险。”他一手抚上腹部,表情柔和起来。“况且,出生十日的婴儿就被打入大牢,何其无辜。将心比心,谁愿意自己的孩儿受这样的苦难。”
雁迟理会他的意思,吩咐侍从下去准备车马。片刻后他回转前厅,手上挽着件厚重的斗篷,为闻静思仔细披好。今夜宵禁解除,马车穿梭在闹市,一路向大理寺行去。两旁路人纷纷让道,偶尔有平民认出是相府的车驾,低声惊呼,然后便见数人或数十人向马车方向躬身朝拜,直到马车行出好远,才一一礼毕。闻静思端坐车内,思索对策,于车外百姓的敬意全然不知,驾车的家仆却看得一清二楚,腰杆都挺得格外直。
闻静思到大理寺时,门外已停了辆华贵的车辇。他看着分外熟悉,也实在没有心思去探究。今日沐休,百官告归。大理寺当值的最高官员是大理寺正韦京松,门役进去通报丞相驾到,出来迎接的却是主簿何良。
雁迟皱眉问道:“今日当值的应该是大理寺正、司直、主簿各一人,为何只有你出来相迎,不见韦、吕二位大人?”
何良一揖到底,恭敬答道:“今日圣驾光临,韦、吕二位大人陪同身侧,故不能前来相迎,还望丞相恕罪。”
闻静思一惊,这才想起门外那乘华辇是皇帝微服出游所用,急忙问道:“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何良道:“陛下正在亲审宗太师。”
闻静思未曾料到与萧韫曦撞了个正着,又不愿无功而返,便让何良领到偏僻的侧殿说话。他不想惊动太多人,坐定后便提出查验宗家族谱。大理寺奉旨羁押宗家九族,凭的花名册便是这一本族谱。何良不敢有违,立马差人从库房卷宗处取调出来。闻静思一页一页翻看,九族之内的人名旁都有朱笔画的圈以示抓捕到案。他翻到宗义之名下,见有四子二女,旁边细笔注了生辰八字。只略略一瞥,放下半颗心来,朗声道:“何大人,昨日查抄宗府,最小的几岁,是何人子女,大人可记得?”
何良皱眉思索片刻,恍然道:“最小的据说是宗义之的女儿,才十日龄。”
闻静思指着族谱中的二女道:“宗家族谱上,宗义之最小的女儿已满十八,何来十日龄yòu_nǚ?”
何良苦笑道:“丞相,那婴儿刚出生,未来得及上家谱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大错。”
闻静思将族谱一合,沉声道:“今日有人拦道喊冤,言明是此女的生父。此人既不姓宗,也非入赘宗家,乃是宗义之的门客,带了女儿拜访。宗义之妾室抱去哺喂,却并非她所生。”
何良满面迟疑,踟蹰道:“明日魏大人上值回衙,下官会如实禀告,请魏大人重新验证身份。”
闻静思听他说话圆滑,言辞中有推脱之意,一时不知如何追问下去。这时,雁迟轻笑一声,插话道:“何须等魏大人验证!如果是那妾室所生,定有奶水喂孩子。如果没有,她要如何证明是亲生而非抱来?”
何良脸色微变,出门唤过一名衙役,耳语几句,遣了出去。闻静思与雁迟相视一眼,心中略略安定。又与何良就宗家案聊了一刻,那衙役就返回禀告了:“大人,江仵作下去验过犯妇,身上并无产子痕迹,也无奶水。”
何良遣退衙役,满面笑容恭维道:“丞相明察秋毫,下官惭愧不如。”
闻静思终于放下心来,不愿过多客套,虚让一二,就提出带走女婴,审问宗义之二事。何良不敢再拦,欣然应允,将闻静思一路引入大理寺牢房。牢房圈地而建,阴暗潮湿,分左右二院,男犯在左,女犯在右,右院第四间正是囚着宗义之的妻妾女儿。闻静思一踏进牢房便听到细细的婴儿哭声,快步走到门前,只见五六个女子身穿囚衣瑟缩在一堆,面容惨淡。那女婴就躺在一旁地上咿呀哭泣,无一人上前安抚。衙役开了牢门,将女婴抱了出来。五六个女子中,年纪稍长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目鄙夷,缩唇一唾,一口唾沫落在衙役脚边,愤愤道:“贱人果然好本事,不仅生了贱种,相好的还帮他来讨孩子。”
那衙役听她口出狂言污蔑丞相,吓了一跳,大声喝斥:“噤声!大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闻静思面色如常,接过女婴用斗篷盖好,转身就走。雁迟冷冷一笑,命令道:“恶意诽谤,掌嘴五十。”待两人走出牢房,何良迎上来报,宗义之已经押入审堂。闻静思一边安抚怀中婴儿,一边轻声问:“陛下现在何处?”
何良稍有迟疑,随即道:“陛下仍在审问宗太师。”
闻静思不欲与萧韫曦碰面,选了个偏僻的审堂讯问宗义之。宗义之双手双脚戴着桎梏,身着囚衣跪在堂下,披头散发满面污垢。看见闻静思走进来,双眼精光一亮,呼吸骤然沉重起来,身后的衙役用力按紧他的双肩,仿佛一不留意,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