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节,注定了多事多烦忧。
那一日之后,苏醒的皇帝命学士承旨林显拟诏,太子谋逆未遂,已被当场处死,皇后有连带之罪,念其有悔过之心,皇帝特许她见老父最后一面。而宁王平叛护驾有功,即日起代为掌管政事。这一诏令颁布的第三日,王榕辞去了中书令的官职,带着全家连夜返回故里。
如今,没了太子,宁王大权在握,可皇宫上下依然没有半分喜气。徐谦日日给皇帝诊脉,汤药亲手熬制,用的一根一叶都无不珍贵之极。萧佑安却仍然像一棵腐败了根的苍天大树,不可抑制的衰弱下去。闻静思暂别了父亲弟弟,日日陪着萧韫曦看护皇帝。两人同在寝宫的偏殿食宿,殿内原来的内侍与宫女都换了回来,旧人分外熟悉皇帝的起居饮食,他俩少操心许多。
萧韫曦上朝,闻静思便陪着萧佑安或诵读野史,或挑了近日的趣事细细说来。萧佑安睡了,闻静思无事可做,便寻来宫内的珍本书籍翻看。
冬至的第三天,宗维与宗琪终于赶回了京城。面对早已站稳了脚跟的宁王,他二人一言不发,由内侍带领着入了宗人府的地牢。半个时辰之后,出来的两人皆是脸色青白,再不复当日统领群臣的风采。
闻静思从萧韫曦口中知道此事,并无多少看法。“皇上留皇后的性命,就为了让他们父女见最后一面?”
萧韫曦微微笑了笑。“你觉得呢?”
闻静思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沉声道:“没有比趁此收复皇权更好的时机了。”
萧韫曦击掌道:“不错。父皇给宗家留了颜面,宗家自然要交出实权作为回报。可恨他们根深蒂固,一时不能彻底铲除。”
“皇上考虑周详,此时连根拔除,有损朝廷根基。”闻静思和声安抚道:“王爷暂且忍耐多些时日,路总是一步一步走的。”
萧韫曦点头道:“我明白。”
闻静思食指敲了敲桌上成堆的奏章道:“这些都是请愿皇上立你为太子的折子,今日皇上有些精神,一一亲笔批复了。林大人正在拟诏,明日就该公布天下了。”
萧韫曦随手取过翻了几本,满目陈腔滥调,顿时觉得没意思,又丢了回去。“成王败寇,真的是成王败寇。”他讥笑了几声,扭头去看闻静思。今日身边这人穿了一身天蓝色的棉袍,外罩了一件芝草纹雪青色夹袄,腰间缀着一块四君子白玉,清清淡淡,干干净净,就如雪地中的一株孤梅,不惹半分尘埃。顿时,心底一阵赤火燎了上来,压也压不下去。“静思,我毕生心愿有三,现在已了结之一。余下两个,你可要帮我到底呀。”
闻静思见他说的郑重,不由正了脸色道:“我自然万死不辞。”
萧韫曦紧紧盯着闻静思的双眼道:“我何时要你万死了,即便再危急也轮不到你冲锋陷阵哪。”两人本就比邻而坐,他这样一盯,闻静思顿时觉出几分压迫之意。萧韫曦见他往后退了退,笑道:“其一自然与你相同,不外乎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安康。其二,就不知你愿意不愿意了。”
闻静思心中狂跳,萧韫曦脸上虽是笑意温柔,眼底却是一片冉冉烈火,炽热的似要将人焚烧殆尽。他张了张口,嗓子好似不是自己的,发不出半个音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木逢春的声音:“王爷,奴婢前来复命。”
对视的两人齐齐看向大门。萧韫曦略正了正脸色,有些无奈道:“进来。”
木逢春推门而入,朝两人先后行礼,对着闻静思时,略看了萧韫曦一眼。萧韫曦心中有数,道:“你直说,无需避人。”
木逢春直言道:“皇后在宗人府牢中自尽而亡。”
萧韫曦平静地道:“嗯,知道了,就按嫔妃之礼下葬罢。”
木逢春领命而去。萧韫曦见闻静思不发一言,奇道:“你觉得如此处置不妥?”
闻静思摇了摇头,将为皇后开脱的两张折子挑拣出来。“她既然做了,便该知道后果。若是在民间,远远不止如此惩治,王爷还是留了情面。”
萧韫曦笑道:“我不是为宗家留情面,而是为皇家。”
闻静思直视道:“我晓得。”
萧韫曦被立为太子的事,朝中上下几乎无人反对。
冬至当日,久病在床的萧佑安第一次坐上了空置多日的御座,在朝臣的三跪九叩下,亲自给新立的太子戴上朝冠。号角齐鸣,钟鼓震天,闻静思在自己的书房里,也似乎听见了朝臣的恭祝,百姓的称赞。
这一日,萧佑安不仅立了太子,还颁布了退位诏书,提携了孔毅为中书令,灭江以深满门二十三人。先太子谋逆一案,宗维宗琪因不在朝中,不受牵连,不予追究责任。二宗叩谢天恩。宗维以辅国重臣未能劝阻先太子为由,主动地交出了部分权力。
这一日,殿外风和日丽,殿内氛围凝重,新旧更替,权力交接更是翻江倒海般的推动着燕国前进。
第二日,萧韫曦太子监国,坐在御座之下,主持大朝会。
萧韫曦虽做了太子,却并未搬入东宫,仍住着宫中旧居。他给了闻静思一块腰牌,要他日日来书房,美名其曰察看去封地前让闻静思写的治国之策,实际却是二分正事,五分闲聊,余下三分一同陪伴萧佑安。
闻静思在宫中久了,记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