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一个伤心人。”
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温柔而清润。
这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才慌忙抬头,看到一个身着灰衣的公子。
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眶深陷,脸颊的皮肤凹凸不平,面带愁色,手中还拿了一柄玉箫。
这是一个长得并不太好看的男子,但是却拥有清润圆滑的声线——与长相相当不符的声音。
他就是刚刚站在河边吹箫的人。
只是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的。
此刻他转过身来正望着我,轻笑了一下,一双深陷的眸子亮得惊人:“公子面上愁云惨淡,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他的声音温软动听,透着成熟稳重,给人莫名的安心感。
我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眼眶里早含了泪,这一动,便顺着脸颊滚下来,落入河畔的草地。
我尴尬的笑了笑,更多的泪珠滚落下来。后来想反正这样狼狈的样子也被他看见了,于是也就干脆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头埋进膝盖里。泪水很快就打湿了衣衫。
我感觉一双手扶上我的背,顺着我的脊椎缓缓下滑。
“太伤心的事,不如忘了的好,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他的声音欺近耳旁,气息仿佛要吐在我的耳朵上。
我浑然不绝,只听到他说话,然后轻轻的摇头。“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忘记。如果可以,我宁愿就这样记得一辈子。”
他愣了一愣,最后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说道:“何苦为难自己——”
我终于抬起头,看向河对岸的万家灯火。
水面倒影着灯笼和柳树的影子,不少人在河畔驻足停留,向水里张望。
“——一点都不为难,”我喃喃自语,“——因为我很快就会消失……”
他的动作彻底僵硬了,形状并不好看的眸子怔怔的盯着我,好半天才压着嗓子说:“公子怎么能这样说?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苦悲喜乐本就是人生必经之事,若是因为一道坎过不去就妄言轻生,未免太对不起生养自己的父母,更对不起自己。”
我的眼泪渐渐止住,眼眶肯定还红红的,肯定超级不好看。听了他的话,我就用红红的眼眶看向他,问到:“你这是在鄙视我吗?”
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不不,在下没有那个意思,在下只是劝公子要三思而行——”
我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坐下跟你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我的感受你也完全不了解。或许只是你的箫声刚好与我的心声相和,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劝我,因为其他人对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被我的话弄得呆滞,就像是从来没见过向我这样的人一样。我现在也无法去想他在想什么,只是擦了擦脸,起身走到河边。
微微流动的河水经过我的指尖,夜晚温度很是冰凉。
我在想自己此刻若是跳下去,会不会很冷。
本少爷最怕冷了。
我缩回手,看向河的下游。一望无际的城市,过后就是田野吧。
“喂喂,你若是在这里死了,会恶心死整个长安城的人的!”
身后那个人像是刚反应过来,此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连说话的腔调都变成戏谑调戏。
我无言的转过身,看他一眼,道:“谁说本少爷要跳河了?本少爷自小在岛上长大,海水都不能拿我怎么样,区区河水,还不配淹死我!”
我看他的嘴巴长成了鸡蛋状,好半天才说:“那……你准备怎么死?”
我扬起头望向一望无际的苍穹,一道白玉状的银河横贯天空,两岸星辰闪烁。眯起眼,我淡淡的说:“不知道。”
两个月的期限还未过,在这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努力的去找他,除非找到他的尸体,不然我没那么容易死心。
毕竟,我手里,还握着能够救他命的东西。
那人看我的眼神变得异常鄙夷,道:“还以为你是个情种,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我哼了一声,道:“我从没否认过自己怕死,况且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道:“既然如此,你且跟我走一趟如何?”
我疑惑的看着他,问到:“去哪里?”
他道:“我本是奉命来抓你的,如果你乖乖跟我走,那我也省了不少事。”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前一秒还在温言软语的安慰我,下一秒就变成了穷凶恶极的劫匪,而且还面不改色云淡风轻。
“谁要抓我?”我问。
“你去了就知道。”
我想了想,觉得若是跟他动手的话,我必然会吃苦头,于是点点头:“好,我跟你走。”
他见我答应,嘴角一乜,那张本来不怎么样的容颜竟然因为这毫不起眼的一笑而变得异常顺眼。
我觉得,这个人的真面目,应该是个大美人。
我若是功夫好,兴许可以跟他缠斗一番,乘机取了他的面具来看。但是,很可惜,我是一只无能的菜鸟。
他在前面带路,从容的穿梭在长安夜晚的街道上,与花花绿绿的人群擦身而过。仿佛他自己也是这碌碌人群中的一份子,甚至完全不用担心我在后面会乘机逃走。
我跟他走了有半个多时辰,绕了好几条长安古道,最终进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院子,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
他跟我说:“我们到了,你自己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