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焱麻痹了自己,冷静下来,还是把手放到孩子头上揉了揉,声音却淡漠了许多,“你唤我来,所为何事啊?”
孩子愣了一下,带着哭腔,支支吾吾地说:“大哥哥,你也…讨厌我了么?”
“怎么会!”炎焱急道。
他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蹲在孩子面前,努力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不能依赖我,也不能觉得我会对你好,因为我不会。而且,你会忘了我,这没有意义,你明白么?”
孩子迷茫地看着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双无辜的眼睛令炎焱手足无措,甚至,无地自容。
他轻咳了一声,“那个,时间差不多了,吃好了么?吃好了咱们办正事。”
“吃好了。”孩子放下包子,乖巧地说道。
“那你说,要做什么?”
“我...我马上就要接客了。”孩子凝视着他,“我其实...都接过几次客了,但我..我不想…”孩子站起身来,小心地拉了拉炎焱的衣袖,“大哥哥,我想让那些贵人们高兴,我不想再挨打了...”
炎焱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无济于事,不平又无非虚伪,无论怎样,他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他要亲手,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虚情假意,阳奉阴违。地狱里的人,永远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罪恶,甚至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到头来,还是只能说一个字:
“好。”
孩子笑了笑,“谢谢你,大哥哥。”
炎焱不舍离去,孩子缓缓睁开双眼,“阴吏大人,你还没走?”
炎焱怔愣了一下,苦笑道:“不叫大哥哥了啊?”
“嗯。你我地位悬殊,凌鸢,高攀不起。”
炎焱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但他仍强装镇定:“你在怨恨我么?”
谢凌鸢笑了笑,“不会。我恨你做什么?你说了,我又不会记得你。你对我好,难道我就不会走这条路了么?你看,我活下来了,还学会了弹曲儿,这不是挺好的么?人要知足,是不是?”
“是么...”炎焱只觉得喉咙苦涩,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不用再关心,只是责人和面具师的关系,把一切撇清,互相需要,不留感情。
“那我走了,你...”炎焱都不敢直视谢凌鸢那双洞彻的眼睛,偏过头,“好好活着。”
谢凌鸢没有回答他,只是抱着琴盈盈走过,在他面前行了个礼,“大人,想听曲儿么?又要分别,此后不知何时还会相见,我给您弹一曲可好?”
炎焱看着谢凌鸢,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那个“好”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只是他反应过来时,哀戚的拨弦声已经缓缓流淌在结界里了。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离乡背井,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好听么?”
“好听。”
“前两日,一个姓姚的先生教我的,他也不做别的,就只听曲儿。”谢凌鸢冲他笑了笑,眼神中竟生出一丝媚态,“大人,以后我弹曲儿,怕是千金难求了,今日您真是赚了呢。”
炎焱心中百转千回,苦涩地说道:“你莫要这样说话了,你才十二岁啊。”
谢凌鸢愣了一下,淡淡地笑道:“是啊,我居然都十二了。”
“大人,有缘再见吧。”
炎焱站在那里,心中千言万语,却哑口无言。
“好。”
炎焱希望,给谢凌鸢的结界,再也不要打开。不是他不忍,而是他无颜。
时间长了便会淡忘了吧,这份愧疚,这份恻隐,都会烟消云散。
可谢凌鸢告诉他不会。
谢凌鸢变本加厉地践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炎焱很想见到他,不敢见到他,不得不见到他。看着他日夜笙歌,看着他熟稔的赔笑言欢,他成了垚城最上不得台面的污浊,可又被那些台面上的人你争我夺,只为买他一笑。他就是这样,一边被厌弃着,鄙夷着,一边被这些厌弃鄙夷他的人渴望着,需求着。谢凌鸢早就学会,当道德和欲求不对等时,人,要么虚伪,要么下贱。
直到他十五岁被蛮人掳走,遭受了羞辱欺凌,却仍然如此坚定地相信着。他不觉得折磨,但炎焱就要受不住了。
谢凌鸢赤身露体,见了炎焱,也不羞愧,他颤颤巍巍地向炎焱走来,目中含雾,嘴上却挂着柔媚的笑意,“大人,你也想要我么?凌鸢可以给你,当做报答,你莫要嫌弃啊。”
“谢凌鸢!”炎焱手掌抬起,却无论如何都挥不下,他没资格,教训一个竭力活着的人。
炎焱脱下外袍披到他身上,“适可而止吧。”
“如果能停下,我会继续么?但你说,我有的选么?不戴面具,我反抗的了我的命么?戴了,我对着那太子笑笑,伺候好了,说不定他就将我放了。”
“活着有那么重要么!”炎焱吼道,“如果活着就要糟蹋自己,那你干脆不要活啊!”
“有!”谢凌鸢倔强地看着炎焱,颤声道:“你觉得我苟且偷生是不是?可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啊!虽然我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但若要我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我死了,谁会记得伤害过我?谁会忏悔?谁又会受到惩罚?他们会把我弃尸荒野,然后去践踏下一个蝼蚁!我知道,我命如草芥,我会死的,但我总要找些殉葬,”谢凌鸢的眼神冰冷而凶恨,怀着悲壮的愤恨,他勾起嘴角,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