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八十年代常见的钢骨黑伞,甚至到了现在,下乡的人送葬时还都会撑。
送葬……想到这里,高聪一阵头皮发麻。
叮。
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盘着头发的老太太。她穿着整洁的灰棉袄,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
城里的老太太都爱漂亮,越是年纪大越是要穿得鲜亮。眼前的这名老人朴素得过分,应该是乡下来的。高聪默默地想,忽然怀念起自己的家乡来。
“哎呀,没位置了啊。”老太太朝里看了一眼,遗憾地说。
高聪看着空荡荡的电梯,觉得浑身的寒气都冒了出来,就在他要往外走的时候,电梯门,合上了。
这次电梯并没有立刻往上升,它在那层停了片刻,然后才慢悠悠地动起来。
叮。
门再一次打开,四楼。
这一次外面没有人,高聪记得自己按得明明是六楼的住院部,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刚才那个老太太的话,终于走出了电梯。
不经意间的一回头,他瞥见电梯里的那柄黑伞不见了……
第十三章 走墙(下) ...
中文里,“四”是“死”的谐音,所以很多酒店是没有四楼的。不是说真的在三楼上边隔一层空气然后建五楼,而是很多建筑往往会把四楼直接标注成五楼。医院更是如此。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医院是掌控生死的地方。婴孩在这里出生,病患在这里死去。可以说,医院就是一个生死中转站。
病人来本着对“生”的渴望来到医院求医,而他们的家人更是竭尽全力让他们远离死亡。所以即使是在现在,在科教文化发达如此发达的当代社会里,还是有很多人避讳“四”这个数字的。
除了母亲所在的六楼,高聪很少关注其他楼层,所以不清楚这家医院是不是有四楼。他只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极其陌生的时代里。他所站的地方是一条走廊的正中间。脚下踩着的地面,是旧时常见的深灰色,不似现今各大医院的气派。墙面没有安瓷砖,只是在下半部分刷了一层碧绿的油漆,有的地方甚至龟裂脱落了。一张张木质宽椅整齐地排列着,与公园椅有些相似,却远没有那么精致,走近一点还能油漆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药味、酒精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各种各样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医院特有的味道。很多人不喜欢这种气味,高聪却觉得很好闻。
咣当——咣当——
铁皮晃动相击发出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一群护士围着一辆破旧的手术车,边推边高声喊着什么。
车上躺着一个女人,纤细的手臂从车沿垂落下来,无力地随着车子前后摆动,肚子高高隆起,看样子是个产妇。只是她的情况似乎不大妙。高聪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能流出这么多的血——大量血液从那名产妇的□涌出来,浸得她身下的床单一片血红。
高聪看得遍体生寒,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管怎么样,这种情况下能看到人总是好的。暗笑自己太胆小,不过是再次见到徐闲舟,就把神经绷得那么紧。
他笑了笑,想到探视的时间快到了,转过身想去按电梯旁的楼层键。
然而——
电梯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墙。下半段是半旧的绿色,与两边的墙面连结在一起,一丝缝隙都没有,仿佛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高聪很确定自己从跨出电梯起就一直站在这里,电梯门就在他身后合上,“叮”的一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现在是什么状况?电梯门就这样不见了?还……变成了一堵墙?
谁把电梯变没了?或者,是谁把他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在做梦吗?
高聪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生疼。
他意识到,这不是梦。
这个认知让他顿时慌乱起来,尤其是,那群推车的护士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她们的脸,麻木的表情,直勾勾的眼神。她们的动作灵活又娴熟,呼唤交谈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心。但是,她们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甚至于,他可以分辨出那些声音不是从她们喉咙里传出来的!
他就像是在看一场特别的演出,演员脸上的神经全部坏死,各个面无表情,却又演出得十分卖力。她们张大嘴巴,无声息地一张一合,声音却是另外的人配的。
……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他感到害怕,一退再退,终于将后背抵在了墙上。
手术车从他眼前推过,几个护士几乎擦到他的身体,女人垂下来的手臂距离他的大腿不到半米。
他的眼皮疯狂地跳动起来。
忽然,那条无力的臂膀弹动了一下,然后笔直地穿过两个护士间的空隙,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
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秦子觉停住了脚步。徐闲舟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楼梯扶手边一个垃圾箱倒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