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律没有否认。
郑嬴又继续说:“我本来以为是我表弟,可他的字不好看。”
“我跟陈月先学的书法。”陈月先是有名的书法家。
吃完早餐,郑嬴伏在漆律腿上看电视,漆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和我去北京吧。”
郑嬴换了个姿势,不说话。
“我爸想见你。”
“他知道我?”
“我一向不会瞒着他们。”
他们。就不止一个人。郑嬴暗想。“我们只是上了一次床,没必要发展成什么关系吧?”
漆律手上的动作停住了,然后又笑了一笑,说:“真拿你没办法。”
郑嬴倒是不懂他什么意思。
“我看你房里有《文学回忆录》,你喜欢木心?”
郑嬴的房间平素都是乱的,书本、kindle、笔随处乱放,现在那本《文学回忆录》还躺在地板上。
“总是看不懂,他的书是冰山一角,已经蔚为大观了。”
“他的文体意识倒是值得学习一番。”漆律评论。
随后他又说:“我想你来北京。”
郑嬴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疲倦地说:“以后再说吧。”是拒绝的意味了。
漆律并不着急。“等会我要出去和方格开会,你想吃什么?”
郑嬴想了想说:“我想喝汤。”这已是具体的指示了。若问他什么汤,必定烦躁。漆律避开了这一点。他知他之深。
等漆律离开以后,郑嬴立刻换上出门的衣物,把昨晚的床单被套通通扔到垃圾桶里又换上新的,把收拾出来的东西该扔的扔了、该寄的寄了。
漆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在沙发上熟睡的郑嬴。他蜷缩在一角,像只慵懒的猫。漆律把带回来的菜放进厨房,又悄悄走到沙发前,看了他好一会儿,把他抱起,走进房去,放到床上。其间郑嬴醒了一次,立即又睡着了。
郑嬴是闻着饭菜香醒来的,摸索着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漆律忙上忙下。他不得不承认,漆律做这些事也是赏心悦目。他的侧脸是令维纳斯沉迷的阿多尼斯,举手投足则是高雅的阿波罗。“我以为你只会做西餐。”
“把你吵醒了?”
郑嬴揉着头说:“睡得太久了,头疼。”
“去坐着吧,我把这些端过去。”
郑嬴吃得餍足,喝了一大碗浓汤,全身上下洋溢着满足的幸福感。但却是锋芒毕露之前的温顺。
“你为什么会离婚?”
“不合适。”
“结婚的时候不知道不合适吗,到离婚才不合适。”此时的郑嬴是咄咄逼人的。
“你在吃醋?”
郑嬴幽幽地说:“我觉得你不值得,她爱你得很。”
“我和她,只能算商业联姻,爸妈想我快点定下来。我当时并不觉得不对。”
“那你为什么后来觉得不对了?”
“人是会变的。”
“婚姻也不一定是爱情,你和她结婚那么久,难道没有感情吗?”
“如果没有遇到爱情,或许就这么过下去了。”
郑嬴嗤笑了一声。
漆律知他不信,不计较。
漆律洗完碗筷,推开门,看见郑嬴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前面。他的肌体优美,四肢修长,身上暧昧的痕迹都是漆律的作品。他是上帝的造物,是阿申巴赫的美少年,他的青涩被采撷,他的成长是鲜红的玫瑰。漆律着了他的魔,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漆律走近他,他从镜子里望着漆律,眼眸是纳瑟西斯的倒影的湖水。漆律拥上他,吻上他,肌体相融。
郑嬴在他身下呻、吟,像一只把玫瑰的刺扎入身体的夜莺,不停地歌唱,也不停地疼痛。
在半昏半醒之际,他听见漆律的声音:“我爱你,郑嬴。”
郑嬴在床上极其温顺,实际上是他毫无经验且体力薄弱。
漆律体谅他,在他耳边说:“多锻炼。”
郑嬴扁着嘴哼了一声,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漆律不在,早餐做好了,在显眼的地方有纸张写着。
郑嬴近似贪恋地巡视每一存空间,拉开窗帘展望,然后又走至厨房把漆律做的早餐扔掉,打电话点了一份外卖。
郑嬴说过,他这种人善于掐断和他人的关系,只要他愿意,他也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吃完外卖,郑嬴又把房子整理了一下,接到沈维明的电话时是11点。
“哥,我考完了,那我现在去车站了。”
“嗯,东西都带好。”
“都带好了。”
“那车站见。”
车流滚滚,一天之内有多少人涌入这座城市,又有多少人逃离?一人何其渺小。郑嬴无数次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所以他觉得悲痛。然而一人又如斯伟大,伟大至那圣婴感动了世界几千年,并且将继续影响人类。而一个渺小的人,则被时间的洪流裹挟,上宝山,落云端,掉污泥,苦悲欢,挣扎不得,网越来越紧。
在什么时候郑嬴就发现,被要求的和所认知的是不一样的。人人都喜欢林黛玉,却选择做薛宝钗。若是真赏识陶潜,又何必苦高考、辛求职,成大功又成大名?
那我不要名也不要利。
我不要名也不要利。
郑嬴做出这个决定竟是要掉下泪来。
高铁上很安静,刚开始有小孩的吵闹,孩子的母亲对父亲说:“带她出去走走,别吵着别人。”
郑嬴的手机也无声无息——他上车之前给漆律发了条短信后就把卡扔了。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