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宏法师也不辩解,点头说道,“是难为你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已是习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是自然。这样吧,白皇寺邀老衲前去讲经,你随我一同去吧,那里的素斋接待过皇亲贵胄,你应该能吃的。”
白皇寺在都城,这里是昌州,马车脚程快的话要一个月,骑马少去十天,也得二十天。闻祭心里估量了一下,再看看穷徒四壁的禅房,问了个最重要的问题——
“大师,我们怎么去?我可不会飞啊。”
思宏法师笑眯眯地说道,“正心不必担心,我们自然是走着去啊。”
“……”
最终在闻祭的强烈建议下,思宏法师还是妥协了,去到城中找到一户正要去都城的商户,师徒二人蹭了马车一角,随货物一起被运送走了。走的时候寺庙里的大和尚出言挽留,说高僧在此地借住不过几月,怎么就又走了?
闻祭抱着木鱼坐在寺门的门槛上,回头望了一眼,原来这便宜师父不是这里的僧人。
中原此时正值六月,马车内空间狭小,又闷又热,闻祭无比想念自己的大雪山,随后又想到山上的人,眼睑一合,就什么都不想了。
昌州地势复杂,山重水复,有山匪出没,往来商户都要雇佣些习武之人护送,即便如此还是有半数会在此地断财送命。
这次与他们同行的商户也雇佣了几个护卫,看起来只是孔武有力一些,还不足以让闻祭放在眼里。不过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要是遇上什么,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他看向老和尚,这个老和尚应该是高手,高深莫测的那种。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随后停了下来,马车外响起了打杀声。思宏法师掀起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嘱咐闻祭做好不要乱跑,念了句阿弥陀佛,拿起禅杖就冲了出去。
闻祭靠在窗口边,看着外面的刀光剑影觉得没什么意思,思宏法师加入战局之后迅速将山匪击溃,拎着禅杖回来了。
回到马车上还未来得及说话,马车外响起了商户的声音,“委屈大师了,这运送货物的马车太过拥挤,前面的马车有位置,请大师到前面来。”
思宏法师探出头去,“不麻烦施主了,承蒙施主恩惠,老衲才不用步行。既然同行,便也有老衲的责任,举手之劳。阿弥陀佛。”
商户又开口邀请,几次被拒后,这才返回自己的马车上,重新上路。
一路上思宏法师闭目养神,沉闷无聊的路程没有半点能引起兴致的,闻祭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岁,觉得乏了,便依靠着侧壁睡着了。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思宏法师睁开眼,看见那平和的睡颜,默念一句法号,替他盖了一件薄衣裳。
他所见之人很多,数不胜数,但是他所见过纯粹之人不多。闻祭是他少有的觉得纯粹的人,一心只为一件事,即便是纯粹的坏。
恶人何处不有?烧杀抢掠,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是归根结底是为私欲,随后将自己的恶行归于被逼无奈。但是闻祭坦然承认自己是恶人,他想起几日前的谈话——
“我是反派怎么样?我是反派我骄傲了吗?我没有。”
思宏法师眼神骤然变得复杂起来,要教化他,真的看起来好遥远啊。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原先还不绝于耳的交谈声骤然停了,思宏法师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看见闻祭迷茫睁眼,便抿着唇对他摇头示意不要说话。闻祭一愣,便又合上眼,安心当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沙弥。
“思宏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那声音很沉稳,嗓音醇厚,明明不大,却恍若一记重锤,狠砸在心上、耳膜上,震荡盖过了所有,叫人迟钝得做不出反应。闻祭眼睑下的眼珠滚动几下,还是没有睁开。
思宏法师双手合十走到马车之外,看见那些仆从和雇来的武师歪七扭八躺了一地,悲悯的目光转到挡在大道中央的人身上,“卫施主,这又是何必呢?生死有命,聚散有缘,这都是定数,执着于此从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大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知道你说的那句——缘不绝,久别亦重逢是作何解释?”卫梓诸踏前一步,虽面无表情沉稳如山,思宏法师的胡子却被一道劲风吹散了。
思宏法师眉眼低垂,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早跟你绝缘了,绝缘了!
面上不动声色,“阿弥陀佛,老衲说的是你我的缘分啊。几年前白皇寺一别,再次见到不正是缘分么?”
卫梓诸看着他,黑沉的眼睛里不透出一丝光彩,看得思宏法师心底有些虚,这才开口,“既然如此有缘,大师为何居无定所,在各地流窜,是在抗拒这莫名的缘分么?”
“老衲岂敢违背天意,正是因为有缘,所以老衲才云游各地,你看,你我这不是相逢了么?”思宏法师抬眼与他对视,满脸写着你看老衲真诚的双眼!
“呵呵……”
对面传来不冷不热的笑声,思宏法师□□地对着,表现得不疼不痒。
卫梓诸转身,“大师近来应该无事吧?附近有座普慈寺,全寺五十七个僧人都在恭候大师的光临,不如大师就在普慈寺住下吧,免得四处游方……如丧家之犬。”
卫梓诸的身影消失在大道上,道旁的树林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随后安静下来。思宏法师默立片刻,爬上了马车。
“正心,你我要改道了,去普慈寺可好?”
闻祭也盯着他,思宏法师看着自家徒弟稚嫩的脸庞做出和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