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太一把年纪,打起儿子来,一点也不含糊。约有半日才开门出来,只见那老太太粗喘连连,头发散落,见我站在这里,愣了一下,颇为尴尬,哼了一声,方可绕开我先行走了。
屋里鼻青脸肿的大爸一眼就看到了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对我干笑,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饭菜都放在橱柜里,你自己先吃去……”说时,若无其事地低头拍打尘灰整理衣衫。
我满腔愤怒,屏息提气地问道:“我站在这里很久了。你们刚才说的我全都听见了!大爸,你和奶奶有事儿瞒着我,是不?”
大爸一口否决,笑道:“你一个大男孩,一天没个正经,就打听这打听那的,去,该干吗干吗去!”我知道再说也是徒劳。待要转身回屋时,我想起小爸母亲去世的事情,遂回头说道:“大爸,小爸的妈妈死了,你知道么?”说完,只听后面轰隆一声闷响,回头再看,原来是大爸栽倒了地上,像是一滩软泥巴。
第八十八节
老天又给大爸、小爸开了一个玩笑。
就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情况下,小爸每期都买的那张彩票竟然中奖了,而且是当期的一等奖,所获奖金可以解决他们现在的种种状况。比如,小爸完全可以拿这个钱带着大爸和我远离这个城市,再到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小爸也是这么想的,这是她痛失亲人后的第一件开心的事。在彩票站他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压住狂喜,第一时间就朝我家奔来。
一路上,他思绪飞扬,激动万分,只想快点跑回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我们,然后,他以救世主自居,骄傲地宣布这一切灾难都过去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前途光明。在他看来,有了钱眼前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可是,到了大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刚才喜悦顿然全无,一个问题困扰着他,那就是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东帝汶?告诉他了,是否意味着自己的巨款就要分他一半?如果不告诉他,那么自己就可以随意支配这笔巨款,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无人干涉,岂不妙哉?但回过头来再想,不告诉他,又好像说不过去,人家东帝汶对自己关爱有加,就现在的关系和道德良心,分他一半也是无可厚非。然而、但是……算了,还是见机行事,暂且不露声色,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叩开门,迎接他的是日益消瘦的东帝汶,我的大爸。俩人也有些日子未见,换作往常早搂在一起亲热了。但今天却显得生疏了些,不但没有笑容,竟保持距离说起客套话来了。我说的以往那都是小爸主动扑过去抱着大爸亲热的,大爸是来者不拒,但他从不会主动出击。今天情况在大爸看来没有异样,他可以理解失去亲人的心情,哪有心思做这个。但在我看来,小爸多半原因是他中了奖,觉得自己有了钱,不需再像从前作践自己,更无需那么殷勤备至了。
两人坐在电视机前,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那大爸突然想起彩票的事来,有些激动地问他:“这些日子你都买彩票了吗?你可知道,上回中的号码就是我们上回研究的那个号呀!”
小爸不敢看他,稍有迟疑,遂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哪有心情买彩票呀?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到底是私欲压住了良心,没说。小爸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自私、卑劣,但他一想到那么多钱等这他一个人花,那种难受也就稍微弱了些。
大爸沉默了。大爸始终认为小爸的母亲突然死亡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他自责,他痛苦,他认为自己说什么也苍白无力。但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柏林,你妈妈她……”小爸不想听,打断了他。
第八十九节
晚上,他们没有做爱。
那大爸揽着小爸曲肱而枕,长吁短叹。小爸还是那样,双手乱摸,游走不停。直到大爸不耐烦地发出哼响,他才肯收手停下。但心里却大大不满,想道:“我要告诉你,我中了奖,成了富翁,你还会这么对我凶吗?”忽又转念一想:“如果他对我百依百顺,我还会喜欢他吗?不就正是他的这种冷酷吸引着我吗?唉,我真他妈的贱!”想到这儿,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大爸了。
大爸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这些天的巨变让他身心交瘁,难以继日。
大爸喟叹一声,问他:“柏林儿,还记得上回给你讲的那个‘假姑娘’的故事吗?”这个话题引起了小爸极大的兴趣,急忙转身过来,笑道:“‘红枣儿本是青枣儿晒,叫一声黑枣儿我的乖乖。圆圆荔枝人人爱,柿饼儿心肠软,核桃咬不开,雨洒的樱桃,流光的芭蕉,哥哥的小心肝儿!此情永不改!’”
大爸苦笑道:“你还记得呀!”
小爸道:“当然。你快给我讲那个‘假姑娘’。你上回给我说到他被逼无奈,回家结婚去了。”
大爸道:“那个时候,他已无路可走了,所以他不得不顺从结婚。回家之后,如他所料,又被他妈狠狠地打了一顿。但他还是说不要结婚,他说他好怕。”说到这儿,把小爸再次搂进了怀里,笑道:“说实话,他那时结婚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