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赫隔着步舆轻拍她脑袋,似笑非笑的道:“才不过几天功夫,难为你认得这么熟。”
日头下,阿蛮的眼睛闪闪发亮,轻笑着道:“婢女要在宫里当差,要是连路都不认得,可怎么成!前儿傅中令才闹笑话呢,给你去送点心,回来就摸不着门了,有不是有晏侍御在,可不就要在这宫里迷了路了。”
宗赫想着傅川那迷糊的小样儿,忍不住微微一笑,问道:“我只知道他和南山都赐住澹月阁,也不知是哪一处。”
阿蛮便指着前头回道:“后阁虽说素来是按品级分为上四阁,下四阁,其实却是东西二边各一溜儿四座宫阁的布局。东边是天章、澹月、云图、珍秘,西边便是宝相、纯阳、暴雪、永熵。中间隔着好大一片莫愁湖,又有御花园环绕其中,因此东西两边隔着挺远。澹月阁在东阁自南由北是第二处宫阁,其实离我们的云图阁最近。侍郎与傅中令、晏侍御素来交好,这下可来往方便着呢。”
说罢,又有些懊恼的道:“只是云图阁离皇上住的龙德殿未免远了些……”
宗赫这才堪堪明白了后阁布局,云图阁离龙德殿是近是远,他倒也不在乎。为什么安排他入主云图阁,除夕夜的那个晚上,褚云重早向他说得明白。若是有心,他那时离了京城三五个县城,皇帝还一路寻了来呢。一时想起褚云重来,便又忍不住偏过头问丫头:“陛下呢?他今日……”
提起皇帝,阿蛮又是春风满面,“陛下一早便派人传了话来,说是让侍郎从先贤祠出来便去太阁府,陛下等下了朝,自会去接你回宫。”
正说着,步舆穿过章德门,前头却传来一片喧嚣笑闹和马蹄声声。阿蛮张望了一下,低声对宗赫道:“那一片是马球场,看服饰是几位新入阁的侍郎们正玩着呢。”
宗赫到底少年心性,便叫停了步舆,向马球场望去。他虽会骑马,但这马球却是中原人,尤其是贵族人士喜好的玩意儿。此次上京赴选的侍选中,就有不少精于此道,比如叶琛,就玩得极好。在龙门巷时,宗赫也曾被叶琛他们拉着去看过民间马球社的比赛,那是相当的精彩激烈,曾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才看了片刻,他这招摇的步舆就被马球场上的人注意到了,当下便有一人策马而来。一身束袖绑腿裁剪修身的骑马劲装,倒显得神采奕奕。
那个骑枣红色马的少年骑得飞快,眨眼便到了,却直到步舆前半步的地方才堪堪勒住了缰绳,那马嘶鸣着半直起身来,将肩挑着步舆杠杆的夷奴们吓得直退,差点把舆车都摔了下来。
“你就是宗赫?”骑在马背上的少年倒也生就一副好相貌,只不过相对于他圆润的鼻子,嘴唇未免太薄了一些。尤其说话时嘴角还似笑非笑的往左边上扬,略显刻薄。
阿蛮瞧这人骑马横冲直撞说话还这么不客气,正要上前责难,宗赫却伸手将她拉了回来。也不下舆,单手稳稳的扶着辕,淡淡的道:
“某便是,敢问有何指教?”
那少年也不下马,骑在马背上将宗赫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才一哂道:“我道是谁大白天的在宫里还坐步舆,果然是宗侍御啊,在先贤祠里思过三天跪折腿了么?”
“你!”阿蛮心中勃然大怒,苦于手被宗赫紧紧握着,发作不得,眼睛一瞟看到那人腰间的玉色瑞圣福袋,却又不怒反笑道:“你是哪一阁的侍郎这般没有规矩,既知是宗侍御,你怎么不来见礼?难道不知道我家侍郎是正七品,你不过是从七品吗?!”
来人正是珍秘阁的韩锦,后阁制式,从七品的侍御郎可配瑞圣福袋,却正好被眼尖嘴利的阿蛮瞧了出来,并借机发难。
被一个小小侍女这般劈头盖脸的说教,韩锦恼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当下咬着牙在马背上拱一拱手,便算行礼,嘴里却还不依不饶的道:
“正是要向宗侍郎来学点规矩呢!像我们这等没规矩的,三选一试只能凭自己本事进后阁。有规矩的,倒是酗酒打架抗命失踪,靠着狐媚功夫睡进后阁!正是如此规矩,方能进先贤祠瞻仰圣像哩,我等却是没这福份……”
见他说得如此难听,阿蛮气得仰倒,但回头一想宗赫也是烈性子,此时反怕他一怒之下又做出什么事来,忙回手反握住他。宗赫如何不知她心意,便将她手轻轻一捏以示无事。
韩锦的话对他羞辱之极,他心中自然也是恼怒非常,但在先贤祠这三天他想了很多,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知道一朝得宠,宫里宫外难免会有人对他嫉妒,甚至,会对他不利。若他还跟以前一样行事冲动不加思考,不正趁了那些人的心,遂了那些人的意。像眼前这种不相干的人,自己又何必与之一般见识,若闹出什么事来,伤的只会是自己与褚云重。
是以,宗赫便将这所有的羞辱,付之一笑,亦懒得理会那少年,只对阿蛮道:“走起。”一行人竟是扬长而去,把那韩锦干干的晾在当场。
回云图阁的路上,宗赫忍不住问阿蛮:“就因为我没经历大选,就是以色事君?所以后阁里头其他人都瞧不起我,对不对?”
阿蛮忙安慰道:“那人的话,侍郎莫往心里去,纯粹就是喝干醋,嫉妒侍郎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