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群潮水一般声势浩大而来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打算离开,在他们退出排档范围之前,林惊蛰出声了。
他说:“等等。”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连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现场的所有人一颗心却骤然被吊上了云端。
对方果然不敢再动,就连伏在弟兄们背上轻微抽搐的青龙张都安静下来。在他们惊惧的瞩目下,林惊蛰推开了高胜阻拦的手,迈步靠近青龙张,仔细地打量起对方鲜血满头的模样。
然后微微一笑,他抬手,将那条一分钟之前差点收割了对方生命的皮带搭在了对方肩上:“张哥,今天劳您白跑一趟,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条皮带,就当做给您的见面礼了。”
背着青龙张那哥们一听这话,脑袋轰然作响,膝盖都软了,只差噗通跪下。
那条沾了血的皮带此时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却没有一个人敢不接下,林惊蛰见青龙张听话地将皮带捏在了手里,这才满意地退开一步:“不送。”
这是一记震慑,来得恰到好处,他话音落地五秒之后,面前已经再没有多余的人。
林惊蛰知道他们不会报警,一群平常胡作非为恐怕人人都有备案的混混,莫非还会去向警察哭诉自己被一个高中生欺负?
因此他毫无心理负担地送走了他们,再转身,注意力便放在了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江润身上。
片刻之前,江润还犹如一个胜利者,趾高气昂地跟在青龙张身后试图对林惊蛰发号施令。
而片刻之后,面对林惊蛰意味深长的视线,他已经恨不能自己今天此时此刻从未出现在这里。
“林……表弟……”他后背弓缩,生怕自己遭受和青龙张相同的待遇,畏惧地扶着桌子朝后挪蹭。
林惊蛰下巴微抬,他身后那群原本听命徐亮的混混们就非常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润。”林惊蛰走近他,示意旁人将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后抬手用两根手指钳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写满了惊恐的脸。
他凑近江润耳边,微吐声息,语气非常温柔,出口的话却叫江润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林惊蛰说:“回去告诉你爹妈,再有下次,就准备好你的棺材。”
他直起腰摆了摆手,那群混混异常听话地松开了胳膊,江润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尿都险些吓出来,他没料到林惊蛰居然能猜到自己这次的行为背后的主使。
这个从小在他印象中都只有“内向”这一特点的表弟,此时此刻在他眼中的定位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润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翻身爬起,跑出两步又腿软摔倒,却一刻也不敢多停,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一般,就这样踉踉跄跄地逃了。
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徐亮和他带来的这一票人。
徐亮油光锃亮的脑门上挂满了黄豆大的汗珠,接触到林惊蛰看向自己的视线,他惊喘两声,艰难地扯开一个笑容:“林……林哥……”
林惊蛰为这个称呼眉头微皱,又很快松开,他俯视着徐亮,伸出一只手:“徐哥怎么坐到地上了?我扶你起来?”
“不敢不敢!”徐亮哪里敢去牵那只还沾着青龙张鲜血的手?他翻了个身,颤着满身肥肉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旁边摸索到一台塑料凳,小心地递到了林惊蛰跟前:“您坐,您坐。”
“坐就不必了,作业还没做完呢。”林惊蛰拿起桌上一筒卷纸拆开,慢条斯理地绕出一截,一面盯着徐亮的眼睛,一面浑不在意地擦拭自己手上的鲜血,笑得非常真挚,“弄得一塌糊涂的,徐哥您见笑。”
徐亮肝都颤了起来,猛吞了一口唾沫,剧烈摇动着脑袋:“哪里哪里,不笑不笑。”
“怎么不笑呢?”林惊蛰笑眯眯地望着他,“刚才张哥那样不好笑吗?”
徐亮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呆滞了两秒,双手剧烈颤抖着,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哈!哈!哈!是啊!真好笑!真好笑!”
林惊蛰点了点头,将用过的抽纸丢回桌上,抬手拍了拍徐亮的肩膀,徐亮的身体猛然一软,好像差点被这轻微的力道拍倒在地上。
“既然好笑,那就要不咱们就散了?”
徐亮不住地点头:“散!散!散!”
林惊蛰这才好像满意了,抬手去拿桌上还没开的啤酒瓶:“没想到今天能遇上徐哥这样的人物,以后在郦云市还得托您关照,我敬您一杯再走。”
徐亮几乎是跳起来去抢那瓶酒的,抢到手之后忙不迭打开了就往自己嘴边凑,一边凑还一边强笑着说:“这哪能呢!我喝!我来喝!”
一想到自己刚见面时还朝这个煞神摆过脸色,徐亮就恨不能把时间往回倒几十分钟,狠狠抽当时的自己几巴掌。他生怕林惊蛰记恨上自己当时的不尊敬。
林惊蛰也不拦,看他将拿一瓶酒喝得干干净净一点泡沫不剩,这才笑着客套:“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徐亮的汗流得更剧烈了,大有只要林惊蛰开口,他就把这一桌没开的酒全给喝光的意思。
林惊蛰也不为难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我告辞了?”
徐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大排档门口:“我送您,我送您。”
林惊蛰的目光在排档里扫了一圈里掏啊掏地掏出个钱包来,抽出两百块钱搁在桌上,朝被吓得缩在收银柜下的老板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