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洪子珍说:“走吧,他现在脑子不清不楚的。”
树倒猢狲散,那是老式的讲法了。现在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条渠道,能获得不为众人所知的信息,所以狄氏还没倒,狄辉手下的人就散了两三成,还有一些见机的,虽然没有渠道,但看到别人跑得快,也跟着跑,于是狄氏瞬间就只剩了一半人。
在这些人陆陆续续离开以后,张礼也来找陈衍,说《罪歌》他拍不了了。他是个好人,还提醒陈衍早作打算,不要吊死在狄氏一棵树上。
陈衍说:“我知道狄辉的事儿,但是我跟洪子珍关系不错,他很看好《罪歌》,准备接手这个项目,你先别急着说走,再看看吧?”
张礼“噢”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这项目到了洪达手里,我就更拍不了了。”
“为什么?你都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你……”陈衍不明白,难道还有比张礼更合适的人?
“洪达也有自己要捧的导演,要捧的演员,班子一换,我现在做的这些筹备也就没有意义了。”他顿了顿,“再说,你也知道洪子珍看好这个项目,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自己上?”
陈衍愣了愣,不知说什么。
张礼也不等他回答,站起来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我还不缺一口饭吃。洪子珍也是个好导演,他不会委屈《罪歌》的。”
他和陈衍说了再见。
“其实我就想安安稳稳拍个电影,但我一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多钱、那么多人投进去,难道真像他们说的,是凭我的口碑,是凭对我的信任?”
陈衍看着张礼离开的身影,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共同商议出的剧情、主题、走向、细节,全都作废了,他们那么多个小时的努力,甚至包括齐安东的努力,也全部付诸东流;他还知道从这一刻起,上辈子的《罪歌》彻底不存在了,它的皮肉骨血换了个遍。
他和洪子珍说了那么多,找了他无数次,无非是想要《罪歌》波澜不惊地、顺利地完成。可他还是没有本事。
那齐安东呢?陈衍突然想到,他还会不会》?他也要走吗?
他忽然很想见一见他,从这场风波开始他们就没有见过面,甚至没有说过话。他对齐安东知之甚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狄氏的困难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就算波及到齐安东身上,那也是他活该。陈衍想。
他还是忍不住要弄清楚他的状况,于是长久以来第一次,他去找了他。
齐安东在工作室见到陈衍的时候风尘仆仆,开口就说:“我好久不来了,你怎么不去家里找我,要不是他们给我打电话,你在这等到晚上也等不着人啊。”
他没给陈衍说话的机会,几步踏上前去,把陈衍从椅子上拽起来。
陈衍大吃一惊,以为他要打人,举起双手护在脑袋上。刚护好他就觉得背后一道大力,齐安东把他抱在怀里。
他迟疑着把手放下来,鼻子还在贴在齐安东肩上,瓮声瓮气地问:“你干什么?”
齐安东的头在他头顶,呼吸之间的热气窜进他发丝里,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叹息似的喊:“衍子……”
齐安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陈衍浑身一僵,齐安东有所察觉,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这些天到处跑,能用的关系都用上了,仍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齐安东抱着陈衍不撒手,说:“税务局在查狄辉,你早点跟他撇清关系。”
前几天他还想过,见到陈衍的时候就跟他说,让他到自己工作室来,不要跟着狄辉,也不要跟着洪子珍,他们都是一般货色。
齐安东见识了这一场风云变幻,知道无论多大的树,都是说倒就倒的,陈衍跟着谁都不一定能安稳。跟着他齐安东固然也不一定能安稳,可如果他哪天出事,陈衍一定是第一个被保全的。其它大大小小的工作室谁又能保证这一点?
只不过现在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了,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这么难,说不定他这回就要血本无归,那他凭什么让陈衍过来?洪达再不可靠,至少从今往后几年间也是保准了的业界老大哥。
“税务局在查狄辉?”陈衍耳朵竖起来,“他怎么了?”
他推推齐安东,齐安东总算把他放了:“他啊,什么坏事都干,偷/税漏/税洗/黑/钱。查到狄辉,说不定还会查到李虎生……你跟李启风也离远点。”
陈衍心里一动:“怎么又扯上李启风了?”
“狄氏一开始就不是为电影来的,狄运武开个电影公司,本就是为了……”他看看陈衍,还是说了下去,“洗/钱。”
陈衍眨眨眼睛,很震惊的样子。
齐安东自嘲地笑:“这不就是电影公司的好处之一么。电影,电影是最方便的。狄氏不止为自己服务,还为好多人服务。”
“你是说李虎生?”陈衍问。
“不止,李虎生只是一道桥,他帮狄辉做账面上的手脚,狄辉也帮李虎生,还有李虎生的其他朋友做事,”齐安东温和地说,“你别再问了。”
陈衍没有问了,他想起李虎生的卧室,卧室里的抽屉,抽屉里的账本,账本上一长串的名字。
齐安东是为他好,不愿再说,却料不到陈衍看过什么。
“对了,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我……”陈衍看得出齐安东很疲惫,满脑袋都是烦恼,犹豫着要不要问。
这种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