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小叔也弹过古琴,这曲《胡笳十八拍》云泥过去曾经听过,小叔叔虽喜欢弹奏古琴却不精于此道,因此这次的琴曲听起来比过去很是不同。
不仅更加流畅娴熟,并且那曲子委婉却不哀伤,隐有蛰伏之态。
云泥听小叔叔说过此曲,乃是才女蔡文姬所做,表达的是思乡情绪,曲调就是哀怨凄楚,充满惆怅与寂寞的,可是如今听来的这一曲《胡笳十八拍》尽管意境和原曲相去甚远,但听来却毫不唐突别扭,反而新意十足。
云泥的耳力比看得见时强多了,他细细地听了一会,直觉得地弹奏古琴的,是个男人。
并且是个意气风发毫不拘泥于儿女情长的男人。
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摸索着朝古琴曲的方向慢慢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又听到琴声中传来箫声。
云泥也听过箫,天渊哥哥就会吹奏,可是很显然,无论是技巧还是音律,都被此时的吹奏者比了下去。
箫声稍低,伴在古琴声旁,不喧宾夺主只锦上添花,音色纯美,幽远沉静。
吹奏者一定是个温和含蓄的长者……云泥想着,加快了脚步。
古琴悠扬,忽然变调。
《胡笳十八拍》的婉约忽然转换为大气的《关山月》,琴声铮然,抑扬顿挫,一扫前作的怨气凄凉,仿佛蛰伏之人一飞冲天。
而箫声也随之转换着,如依附琴声般变得高昂。
云泥听得入迷,只觉这琴箫合奏相得益彰,越发美妙。
他急急地走着,离琴声越来越近。
卵石铺成的小径很容易就能找到路,他绕过拱门石桥,越过重重垂柳,感到自己接近了演奏者。
琴声戛然而止。
云泥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乐章。
有人开口道:“云公子。”
云泥惊了一下,如梦初醒般:“对不起,我打扰了二位雅兴。”
那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无妨。”
云泥只觉自己冒犯了奏乐人,不住地道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二位的琴箫合奏实在精妙,我不知不觉就……”
那人走到他面前,“是鄙人打扰了云公子静养才对。”
云泥更加窘迫:“不是不是,我,我,我随便走来的。”
“云公子的眼睛感觉如何了?”那人话锋一转:“看起来气色不错。”
云泥抚上眼睛:“嗯,多谢衣先生的医术,我想等纱布拆下来之后当面向他感谢。”
那人却问:“你要如何谢他?”
“他的救命之恩,云泥没齿难忘。”云泥停了一会,轻声问道:“您,您是不是衣先生?”
“何出此言?”
“能在这里奏曲的,猜想可能是依园的主人,而我听您的口气,又和衣大夫很熟,周伐说过依园只有衣先生一个主人……”云泥低头道:“若是我说错了,恳请您不要责怪,您,就是衣先生吧……”
他感到那人的手指抵到了自己的眼睛。
“鄙人就是衣礼。”衣礼低声道,“你的纱布,已经可以取下来了。”
云泥一愣,立刻拜道:“多谢衣大夫大恩,今后无论任何事,云泥都愿效犬马之劳。”
“现在就给你取下来。”
衣礼的手指轻轻触着云泥的肌肤,温度隔着纱布层层染上来。
云泥不敢动,他闭着眼睛,感到暗色的世界里有光一层层漫入。
“慢……慢一点……”他忍不住低声叫道。
光明随着他的手指递接而来,让少年既期盼又恐惧。
衣礼不说话,他沉默而迟缓地绕着纱布,直到完全拆除。
云泥仍然闭着眼睛,睫毛扇动,迟疑着不敢睁开。
“可以了。”衣礼淡然地说道。
“嗯,嗯……”云泥低着头,他慢慢地抬起眼帘。
水蓝色的绸缎长袍,白色玉箫垂下翠绿玉佩,单手而执。
视线由模糊而清晰,云泥看清楚了眼前男人的样貌。
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眼角有深浅不一的纹路,脸庞瘦削,五官深刻,鬓角已有雪色,他并不能说有多英俊或者清秀,只是从容潇洒的气度从周身散发出来,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仰之意。
云泥行礼道:“拜见衣先生。”
衣礼抬手道:“不用客气。”
“衣先生的箫声非常悦耳。”云泥望着衣礼手中的箫,抬眼看向他身后。
这里是一处小庭院,角落栽了芭蕉,正中放着紫檀木的架子,上面摆着一把七弦伏羲古琴,却没有弹琴人。
云泥不免失望,“我以为,会看到弹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