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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弟弟身体的因素,我们申请到了一间双人宿舍,方便我照顾他。只摆两张床的宿舍显得较宽绰,也成了大伙聊天赶集的场所。不过我向来严格把关,门禁森严,禁止一身臭汗味的哥们进门——我可不想弟弟因为呼吸困难引起心脏病发——所以我们宿舍估计是整栋楼里唯一的没有臭袜子的地方,反而有不少人乐得到我们宿舍串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哥,我洗完了,你去洗吧。”弟弟穿着拖鞋,走到我面前。
“嗯。”我小心收好锻炼用的哑铃。瞄了眼他还在滴水的发梢,我从抽屉中取出吹风机,塞进他手中:“头发要及时吹干。”
“哦。”他点点头。
我敏感地察觉他似乎有些没精神,伸手拨开他落在额前的碎发,“阿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弟弟摇摇头,“不是……哥,你不加入橄榄球队——是不是因为我?”
我笑笑,“怎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弟弟有些激动起来,“你不是因为喜欢橄榄球才会认识队长的吗?哥,你不用担心我,如果要你因为照顾我放弃喜欢的东西,我,我——”他说不下去似的,声音也梗咽起来。
我安静地听他说完,拍抚着他的头发,安慰他道:“你不用觉得不安,也不用一个人胡思乱想。”把他按坐在床沿,我插上吹风机的插头,调整好温度替他吹干头发。我的声音在吹风机发出的“轰轰”声中显得平静:“我不喜欢橄榄球,不喜欢打拳,也不喜欢足球、棒球……哥哥我什么都不喜欢——”除了你。我顿了顿,继续道:“我之所以去练拳是为了有能力保护你,保护家里人。而我认识队长,是有一天在学校外偶然撞见的,他被诬赖吃霸王餐,是我看不过去帮了他一把。我觉得没什么,可他那个人记得清清楚楚,老说要报答我,还说今后我就是他兄弟……我和他算是交情不错。”我微微一笑,低头看向他的侧脸:“怎样?还会觉得难受吗?”
弟弟沉默半晌,终于摇摇头,抱怨我道:“哥你就是什么都憋在心里,害我在一旁乱猜。”
我弯起嘴角,“你不用乱猜,我难道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吗?”
“嗯——哥看起来很可靠。”
“什么‘看起来’啊,我本来就很可靠。”摸摸他变得干燥温暖的发丝,我关掉吹风机,“好了,吹干了。我去洗澡。”
一只脚迈进浴室时,我仍不忘回头叮嘱他一句:“呆会儿他们又来敲门,记得不要让没洗澡的人进来。”
“是,知道了。”
听见弟弟带笑的回答,我满意地关上浴室的门。
双人宿舍的浴室仍然小得可以,可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注视着氤氲的水汽缓缓弥漫,却又有种难言的放松感。从莲蓬头里迸出的水柱砸在身体上,密密麻麻,一旦去注意它,感受它,微乎其微的触感带来让人永远无法满足的一点一点畅快——
我从来都不认为照顾弟弟是件累人的事,它早就变成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就像弟弟是我最重要的人一样。
在我成长到开始懂事的时候,我就成为最主要照顾弟弟的人。他生病了是我去告诉爸妈;他被欺负了是我付出被揍的代价保护他;他犯了错我为他顶过爸妈的责罚然后再慢慢教导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喜恶,他的心事,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阿悠的好,对我来说,他是块宝石,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纯净、最最难得的宝石。
而我,远不如他。
我有私心,我有恶念,我的灵魂被恶魔种下了邪恶的种子,深恐它发芽……
取下莲蓬头,开关旋至最大,喷涌的水柱直接砸在我双眼紧闭的脸上,泛起一丝痛感。
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只能这样轻微地惩罚自己——不,这连惩罚都算不上,只是一种反复的折磨,反复地折磨——
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