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昼直接无视了山羊胡,不咸不淡的吩咐夏达把食盒里的酥酪摆好,“陈知府也不妨尝尝,味道很好,必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山羊胡陈知府不尴不尬应和着的笑了一声,又腆着一张脸上去,“糖蒸酥酪,这道酥酪可是青临街忘忧堂王厨子的手艺?您可真有口福,那王厨子是前朝御厨亲传弟子,年事已高,不再做菜,只有兴致好时,有缘人才能有幸一尝这人间极品。”
恭敬站在程昼身后的夏达听着不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陈知府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心底里记恨起来,阴阳怪气的摆着脸质问夏达,“你这小子在笑什么,本官说的可有不对?”
夏达抬起头来,看了陈知府一眼,有点不知当讲不当讲,回头向程昼请示,程昼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夏达便老实乖顺的垂手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了。
程昼先是瞪了夏达一眼又回过头来抱歉的说:“下人不懂事,这王大厨的兴致明码标价两百两一回,想来陈知府是个清官,治下必定清廉如水,这点小事就不用太过计较了。”
陈知府表情一堵,这是当真夸他清廉,还是讽他穷酸?连两百两的东西都整天惦记着碰上个不要钱的时侯。
现在却是不好再计较下去,脸色难看的一边说哪里哪里,一边拿起银匙挖了一勺贵比黄金的酥酪。
还没吃上,就被从天而降的酥酪和碎瓷片溅了一身。
“聒噪。”师迩收回甩飞酥酪的宽大袍袖,精致的银纹刺绣在日光下光华流转,稍一挺身就往下跳。
程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师迩玉白莹润的赤足已经落到了暗红粗糙的羊绒毯上,粗糙与柔嫩暗红与莹白的强烈对比显出一种精致脆弱令人想摧毁的色气来,陈知府的怒气迅速被另一种更加激烈隐蔽的情绪代替,看直了眼,都忘了要说什么。
与精致华丽的刺绣袍服比起来,师迩的姿态就有些过分奇怪了,走向拔步床的脚步重心不稳,前后摇摆,显得十分生涩,如同一两岁的幼儿。
陈知府忽的想起他在京中的时候,曾听有纨绔子点评说,经历过无数花花柳柳,这当中最有滋味的,当属情凤楼的小月纤,那身姿窈窕,纤秾合度,然而双瞳剪水,纯澈如初生幼儿,兼具yòu_nǚ清纯花魁浓艳,最后那两声回味无穷的啧啧彷佛活了过来,从他耳朵里进入,在百汇周游了一圈,因为这个不稳的身影,又要拦不住的从他嘴里蹦出来了。
顺着陈知府目光看过去,是师迩纤细玉白的脚腕。
红木雕花椅上程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一动茶盏发出了一个刺耳的剐蹭声,强行将陈知府颠倒的神魂拉回来,低沉醇厚的声音跟老酒一样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漂亮吧?如同月光下的精灵,天地的灵蕴都在他身旁散成碎光,知府大人可听过一个传闻?据说,花开的越是繁艳,底下埋得尸体越多呢。”
“唔,唔。”陈知府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回想那个精致的发着光的孩子,从他进来之时到摔酥酪之前,都乖顺的趴在程昼怀里,脸埋在程昼胸膛之上,直到发怒跳下去时脸才完全露出来,简直跟画本里吸魂饮魄的妖精一样,不,不是简直,那就是个妖精!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陈知府恍恍惚惚的想,如果能冲我笑一笑,就是他让本官去地狱本官都会去闯一闯。
对面的程昼站起来,绕过桌子,一手撑在椅背上,修长的身躯落下的阴影将陈知府完全笼罩住了,从陈知府的角度上看,程昼面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一将功成万骨枯,知府大人,为了您头上那朵尊贵的花,您打算用多少尸骨来养?”
“什么尸骨,程小侯爷不要信口开河,”陈知府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然而立刻就平复了,带着上午受的那一肚子气从眼角到下巴露出怜悯式的鄙夷来,“从漠河到松原,您的伤势怕还不轻吧?这么连日赶路,万一伤口裂开化脓,那可就真是神仙难救了,为了五皇子,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迎平公主底下有知也是要不得安心吧?”
程昼双眼瞬时凌厉,慢慢直起身子,手从椅背上收回,肩膀打开到笔直,下巴微微抬起,二十年日浸月染龙子凤孙的威仪完全显露出来,压的空气都有些凝滞,陈知府被程昼盯的浑身发冷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冲动,但是想到昨天收到的消息,又安心了一点,能拉拢当然好,不能拉拢也就算了,活不到京城的人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一堆死肉而已。
被看作死肉的程昼反而脸部肌肉慢慢平缓下来,几呼吸间便露出了皇室子弟最标准的贵气疏离的微笑,“有劳陈大人挂心,我想迎平公主很乐意早日见到像陈大人这样清廉正直的官员。”
十二年前迎平公主为护圣上而死,同年八岁的程昼就成了周朝最小的以功勋封候的新贵。
“钦国侯爷,请祸侯爷,小侯爷您太能招灾了,本官福薄命浅,就不叨扰了。”陈知府意有所指,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比得胜还朝的将军还要得意的一拱手,挺着硕大的肥油肚迈着四方步踱出去了。
“请便。”程昼淡然有礼的伸出左手,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动作。到那大油肚山羊胡的糟老头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后,程昼仰头望向屋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将木窗推来,楼下正对着一条繁华的街道,嘈杂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带着鲜活的人气,将房间里剑拔弩张